《硃娥》第4章


“蝴蝶?宝蓝色的蝴蝶?”顾绿章有些诧异,“你也知道有人卖蝴蝶?”
李凤扆指了指她肩头,她一低头,一只稍微小些的宝蓝色蝴蝶静静停在她肩后。蝴蝶身上扎着极细的银色丝线,丝线打着方胜结,结中穿着水晶石,那是一条像项链那样的东西,却极轻极轻,挂在她肩后的衣服上并不滑落,只在上面静静闪光,“这是什么?”
“草薇说这是硃蛾,一种很像蝴蝶和蛾子的东西。”李凤扆说,“不过串成这样,应该是礼物吧。”
“礼物?”她更加惊讶,“我完全不认识卖蝴蝶的人,一点也不认识。”
李凤扆只是温和微笑,“他……”
“啊”一声尖叫突然从顾家绣房店门前不远的地方响起,打断了李凤扆的话。一个中年女子提着几个塑料袋的蔬菜回家,有一只红头的狗咬住了她的小腿,正努力地摇头企图撕下一块肉来。顾绿章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帮忙,有个东西被掷了过去“啪”地一声砸在那只狗身上。红头狗哀嚎着奔逃,回头的眼神闪烁异光,混合着恐惧与服从之色。
那是装蝴蝶的芦苇笼子。
被红头狗咬伤的中年女子尖叫着奔回自己家里去治伤,顾绿章和李凤扆望向从风雨巷西头走进来的男子。
他手上已经没有蝴蝶笼子,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西服领结。太阳下看来他脸色雪白,鼻梁挺直,瞳色微微有些浅,很有些混血儿的特征。
这就是那个背影很像国雪的,在钟商大学门口卖蝴蝶的男人。
一只宝蓝色的蝴蝶从摔破的芦苇笼子里飞起,翩翩地在风雨巷中绕了两个圈,翻过顾家古宅的围墙消失不见了。
掷出蝴蝶笼子的男人那双浅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顾绿章,他的影子被落日拖得很长,直映到顾家绣房门前,不知为何,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被看得莫名有些惊悚,这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国雪,不过他看着她的那种感觉——竟是熟悉得刻骨铭心的!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却拥有一双国雪的眼睛。她被看得惊悚而后恐惧,她不怕被小桑凝视,不怕被沈方追求,可是被这个人看了一眼,心底的警钟大响,她清楚地知道从现在开始,必须提醒自己,不能喜欢上和国雪很像的陌生人。
卖蝴蝶的男人看了她一眼,从顾家绣房门前走过,他的影子仍然被落日拖得很长。
李凤扆看着卖蝴蝶的男人的影子,温和宽厚的眸子里盈润着一种深思的神色。
“这个,给我行不行?”他拾起仍然挂在顾绿章后肩的蝴蝶项链。
她一直凝视着走过门口的男人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嗯。”
卖蝴蝶的男人静静走过风雨巷。
过不了多久,另一个穿白色唐装的男子走过和他相同的路,白衣男子提着一个梳妆奁,脚步和谐舒缓,正要走进异味馆的大门。
他的脚步停了,因为卖蝴蝶的男人正站在异味馆的门口,抬头看着檀木雕刻的牌匾。
“这位先生,请问找人吗?”提着梳妆奁的李凤扆站在卖蝴蝶的男人身后微微一笑。
卖蝴蝶的男人蓦然回头。
李凤扆含笑伫立,他看见那张英俊、雪白、鼻梁挺直的脸上,眼角微微斜飞的浅色眼瞳散发着暗蓝的色泽,那是一种光芒锐利的暗蓝,就像你距离他千里之遥依然可以看清的蓝——却又蓝得稳定、蓝得丝毫不见狂野、蓝得理智清醒。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李凤扆?”卖蝴蝶的男人问。
李凤扆微笑不答。
卖蝴蝶的男人看了一眼异味古董咖啡馆,目光缓缓移向天空,“唐草薇呢?”
“可能出去了。”李凤扆和蔼地说,清雅温文的脸上不变一点颜色。
“嘿,”卖蝴蝶的男人淡淡笑了笑,“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木法雨回来了。”他的目光从天空上收了回来,暗蓝而冷静的眼睛直视李凤扆,“以前的事,不知他还记得吗?”
他暗蓝的眼睛里弥漫着惊人的潜力,看人的时候宛若有千百只狰狞怪兽异鸟的影子在他身周咆哮怒吼,有千百具尸骸在他脚下腐烂、千百副白骨在他脚下碎裂——那是地狱般的眼睛,可怕的是他很冷静。
他并不暴戾,也不迷茫,更不迷乱。
只是个把所谓的世界当成块蛋糕而把他自己视作主人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种冷静,比狂乱令人恐惧。
“先生究竟是何人?”李凤扆徐徐闭目,竟不与木法雨对视。‘“人,”木法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发出仿佛能够穿透李凤扆眼睑的力量,稍微顿了一顿,他说,“和野兽一起出生的人——吃人的人。”那眼睑仿佛因说到“吃人的人”而一张一振,眼眸中的神采刺眼得难以诉说。
“猛兽。”唐草薇的声音突然从异味馆里传了出来,声音比木法雨更冷静,“他是人群里的猛兽。”
“原来你在。”木法雨半转身看着异味馆的大门,“何必躲起来?你和我都是百年的朋友了。”
唐草薇的声音冷冷地传出来,“你有敲门吗?”
李凤扆微笑。
木法雨没有说话,就在唐草薇说出“你有敲门吗”
的时候,异味馆台阶上陡然出现一只红头狼,昂首一声大叫,低头往异味馆木门上撞去。那红头狼宛如牛犊大小,这一撞,异味馆那清末雕刻的古董门势必破裂,木法雨脸色平静,甚至连眼镜都不闪一点光,站在旁边仿佛他什么也没看见。
“噢——”一声嘶吼,那头红头狼在距离木门还有一步的时候凄厉惨叫,一股鲜血溅起半天来高,红头狼摔下台阶,倒地抽搐死去。
那头牛犊一样的怪兽竟然一眨眼间被人开膛破肚地一把抓出心脏死去!
在血溅三尺的台阶上,李凤扆白色唐装,宽厚温和地站在异味馆木门口,他双手空空,不但指上没有一点血,好像连一点衣角都没有飘,一口气都没有动一样。
但那怪兽倒毙在他脚前两步的地方。
一声大响,他身后的异味馆大门却依然应声碎裂——在第一只红头狼死去的同时,几只青头牛身、人面骷髅的怪物破门而入,木法雨在门外站着,眼眸竟微微闭上,仿佛对李凤扆和怪兽的搏斗毫不关心。
“砰砰砰”一连几声重物坠地的闷响,这一次连惨叫声都没有。
几只进门的怪兽突然被——从门里抛了出来,每一只都被开膛破肚、抓出心脏而死,血液从异味馆内飞溅到馆外小路上。
现在过了下班时间,异味馆门前没有行人。
只有李凤扆负手站在门口。
他用微微惆怅的眼神望天。
仿佛一眼也没有瞧见横倒在地的众多尸体。
气质依然温雅、祥和、宽厚、沉稳。
木法雨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影影绰绰的波动中,似有千百头怪兽正对着李凤扆森然咆哮,挥舞爪牙。那些东西如果都被木法雨放出来,不用说一间异味馆,就是一万间异味馆也会被夷为平地,但木法雨并没有。
他看了李凤扆一眼,那眼瞳中暗蓝的色泽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双尤为清澈干净的眼睛,然后他说:“好身手。”
李凤扆依然报以微笑。
“佩服。”木法雨对他表示敬意,而后转身走了。
木法雨佩服的不是李凤扆身怀绝技,而是像这样的男人,居然能在唐草薇手下做雇员。
李凤扆潇洒地站在门口,含笑望他走远。
木法雨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不是他吃人,而是他是一个无法容忍管束的男人。
就这一点决定了,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要作恶的念头,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害世的。
人是群居的动物,现在的社会始终以民主为基调,纵性、凶杀、吃人等等都是极度罪恶的词语。
而他既违背了自然的规则,又违反了民奇Qisuu。сom书主的规则。
但李凤扆惟一不能理解的是,像这样吃人的人中猛兽、猛兽之王,为什么要留给素不相识的顾绿章一条宝蓝蝴蝶的项链呢?
有寓意吗?
是弱点吗?
“凤扆,关门。”唐草薇的声音从馆内传来,就像他没看见大门已经被砸烂了一样。
而李凤扆轻轻叹了口气,挺无奈地微笑,“唉。”
接着他就着手寻找工具,把那清末修建雕刻的楠木大门——拼凑钉补起来,等他修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那一夜,顾绿章翻出国雪的照片来,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里的男生依旧冷静、严肃、充满威信力,穿着黑色的校服,站得笔直。
究竟和今天那个卖蝴蝶的男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她看不出来,可是直觉却一再一再地告诉她——有国雪的感觉,有国雪的感觉……
甚至她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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