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娥》第19章


“嗯?”唐草薇微微挑起浓密的睫毛看向李凤戾,“你要他……”
“虽然太弱的胶消化不了宝砂,但是吃下石朱蛾的能力,还是有的。”李凤戾微笑,“像上一次那样救人一定来不及了,只能让胶吃下病人咳出的石朱蛾,带回异味馆再处理。”
就像吃下宝砂那样吃下朱蛾,以身体作为容器,带回异味馆再处理?唐草薇看了桑菟之一眼,森然说:“太弱了。”
桑菟之垂下眼睑,别人说他颓废、软弱,他只会笑,柔弱有什么不好?因为柔弱所以才有人疼惜啊!他信奉倚靠柔弱,可以毫不费力地生活。不过,像绿章、凤戾、草薇、沈方这些人,当他们觉得他“太弱了”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很低迷。
太弱了。
绿章总是用欲言又止的温柔目光看着他,眼中有各种各样的期待,却不敢完全说出口;凤戾以严厉的目光看着他喝说“太弱了”;草薇从未都看不起他。
太弱了。
变强,是一条只能依靠自己的路,再也不能依靠别人,再也不能很轻松地、不必付出地生活。
我总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呢。他的眼睛笑了起来看唐草薇,我是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很强”的样子,也不习惯被谁依靠,但是如果你们都认为桑菟之一定要“很强”——或者在偶尔的时候,我也该尝试一下,做一个“很强”的人吧。
“沈方呢?”
“昨天晚上回学校去了。对了,早餐你要吃什么?”
“我不惯吃早餐的。”桑菟之又问,“绿章呢?”
“我点了她的穴道,她现在在草薇房里。”
“啊?”桑菟之的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你不让她回家?她爸妈会急死的!”
“木法雨杀了她的邻居制作朱蛾,那些朱蛾认识她。”唐草薇低沉地说,“她不能回家。”
“但是她一定要回家,所以你就叫凤戾点她穴道把她关在异味馆?”桑菟之挑眉之后眼角飘着丝丝花蕊般的风情,“你是真的很让人讨厌,她醒了会生气的。”
唐草薇淡淡地看他的古董架子,“她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停止。”李凤戾把两个人按在餐桌两边的椅子上,“七点十分吃饭、七点半开店,中午吃咖喱饭和黄花菜汤,下午出门——草薇去写下午暂停营业的通知。”
“为什么要我写?”
“因为你是老板。”
“基本上我觉得异味馆关门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反正平时上门的客人就很少。”桑菟之插了一句。
“要写!”唐草薇和李凤戾异口同声地说。
唐草薇心想:正因为有人这样想,所以一定要写!
李凤戾心里,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是作为礼貌起见,还是要写的。
桑菟之看着那两个人,勾着眼角笑,窗口一阵微风吹来,带来了夏天熟悉又热闹的气息。
钟商市内。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啊!该死的!”
“啊!啊!啊!”
“啪!啪啪啪!”
人们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在扑杀蝴蝶,各种各样的蝴蝶不分青红皂白纷纷死于恐慌人群的手下。自从上一次蝴蝶怪病事件以后,钟商市杀虫剂的销量猛增,这几天宝蓝色蝴蝶再次出现在市区,把人们恐慌的情绪逼上了顶点。
“哪里有朱蛾在?”桑菟之和李凤戾乘车到908环城线,在白鹿站下车的时候,天色晴朗。因为昨天在这里发现了尸体,所以行人很少,即使有也是带着惊恐的目光匆匆而过,白鹿站冷冷清清,阳光鲜花碧草,车站显得出奇的干净整洁,不要说蝴蝶,连一只苍蝇蚊子都没有。
“真的完全没有。”
“嗯。”李凤戾站在车站负手静聆的时候,天地都像矮了一截,树梢、楼层和高压电线组成的城市的穹顶矮得可笑,完全压不住他挺拔的背影。桑菟之笑了一笑,其实凤戾特别像他想找的那种稳重温柔的男人,可惜他却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是朋友就是朋友。和凤戾在一起,玩不起来。桑菟之突然抬头对天吹出了一声口哨声,那声音扬得很高,像一只鸟刹那掠到了云层上面,白鹿站旁边树木摇晃,起了一阵轻颤,一些栖息树上的雀乌纷纷惊起,四周响起了一阵虫鸣乌叫,接着各类虫豸嗡嗡飞起,车站周遭最后寂静下来。
寂静下来以后,白鹿站不再流露生命的气息,像暂时死了。
李凤戾对他颔首,“胶为神兽,食狮虎鬼魅,果然对平常小兽小虫有驱使之力。”
“你听得到有东西在动吗?”桑菟之不置可否轻轻地笑,指了指耳朵。
李凤戾微微一笑,“有东西在动,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他话音刚落,太阳微微西斜,当车站站牌的影子斜过中线的时候,一阵幽灵般的影子翩翩腾了起来,一扇一扇往李凤戾和桑菟之聚拢过来。
“吱——”的一声,有车辆路过白鹿站,见状猛地加速,卷起一阵风沙飞驰而去。还没经过车站的车子纷纷急刹车,掉头而去。
在那些蓝色影子聚拢的时候,白鹿站已经彻底空空荡荡,除了桑菟之和李凤康,只有半空中振翅的蝴蝶。
宝蓝色的蝴蝶们,翩翩飞在空中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
蝴蝶的振翅听说每秒钟少于会发出声音的次数,所以是无声无息的。
只是这些蝴蝶的无声无息除了美丽缥缈,还给人一种冰凉和浓重的鬼气。
这一群妖蝶!
李凤戾徐徐吸气,缓缓吐息,他虽然修为甚高,但只是常人,要是给这些东西沾上了一样要生病,不得不仔细提防,“小桑,一共两百四十四只。”只在一眼之间,他已经算出了准确的数目。
桑菟之站的地方升腾起一阵迷离白雾,等白雾散去,一头银蹄白肤的骏马缓缓走了出来,额头玉般的突角莹莹生光。
胶一出现,那群聚拢的朱蛾陡然一阵乱飞,像是突然看见了可怖的东西,振翅往外就逃,只是蝴蝶这东西既然振翅无声,飞行也就不快,虽然往外飞散,却仍在视野之中。
“小桑,快吃了它们!它们快不过你!”李凤戾喝了一声,白色的胶应声往朱蛾群奔去,胶的脚力何等迅捷,片刻之间已经吃下四只朱蛾,而朱蛾群虽然四下飞散,却逃不过胶的四蹄一跃。
李凤戾站立在地拂了拂衣裳,微微一笑,小桑这个人很聪明,站在极端线上已经徘徊了很久,该何去何从,最近也将决定了吧?眼前神骏的胶在奔驰,啃食着污浊的朱蛾,胶四蹄下的白雾弥散,浸润着路边的花圃,很快花瓣上和草尖上都带上了水珠,煞是清新晶莹。
异味馆里。
顾绿章醒来的时候,先嗅到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眼前是纱幕重垂的床幔,身下的床板很硬实,全然没有席梦思柔软舒适的触感,但躺在上面却很清挺。柔软的床铺让人萎靡慵懒,这硬实的床板却让人清朗,仿佛胸腹中的气息都顺畅得多。
这里是哪里?
她侧头看见了枕边干涸的血迹——被褥上有摩擦的痕迹,那血色很特别,浓郁得几乎不像“液体”,小薇的血?这里是小薇的床?她猛地坐了起来,对了,昨天下午她要回家的时候小薇要她留宿,她刚说了一定要回家,小薇喊了一声什么,凤戾在她后肩拍了一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难道他们竟然把她也留在异味馆睡了一夜?
爸爸和妈妈要急死了!她下床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手机已经没电了,小薇房里却是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只有盏缠丝变形凤祥纹的壁灯在熠熠生光,用力一推门,这房间竟然门窗紧闭,全都锁死了!她吃了一惊,心里虽然明白因为木法雨不知何故要杀她,唐草薇不想她冒险回家才把她关在这里,但是这样的做法,也实在太过分了。
小薇,你做事从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讨厌你。她发现没有办法通知家里,轻轻一叹,怔怔地看着墙壁上那盏镶金而微微带着铜绿色的绘着牡丹花的壁灯,世上也会有这种人,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想。
她的心渐渐静下来,要理解草薇真的很难,他总是不顾别人的感受,做一些莫名的事,先讨厌了他,就忘了其实他是在为你好。
但把她关在这里“保护”她,即便说服自己小薇是真心真意的想保护她,她也实在高兴不起来,站起来绕着房间走了几圈,国雪,你在的时候,是怎么和小薇相处的?你欣赏他吗?
就在她对着唐草薇的房间出神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丝宝蓝色的影子,慢慢的从窗户那锁得严严实实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滑了进来。
朱蛾!她刚要尖叫一声,突然意识到:那不是朱蛾!
那是宝砂!
第二只宝砂!
宝砂的本体,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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