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天使》第21章


“很抱歉,癌细胞转移。”
很抱歉?抱歉有什么用?她以为接在痛苦手术之后的,是希望、是未来,哪里晓得居然是绝望在等候?
雨越下越大,湿透的她,神经麻木,愣愣看著远方红绿灯,失去知觉。
没有哭、没有哀号,火灾夜晚重回眼前,两具焦黑的尸体,蜷著不自然的姿势,很痛吧!被火烧的感觉肯定痛彻心扉,要是不要说那句话就好了,要是不要诅咒父母亲,也许造物者不至于让她的生命满布荆棘。
就说了,孝顺是人类最重要的天性,环境再恶劣,她都不该对父母亲过分,活该,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这么累的生命还要继续吗?
不要了吧,有什么意义?她欠下两条命,就还他们两条呀,小琛死了、她死了,一报还一报,再世为人时,谁也不欠谁。
凄楚一笑,她面向天空。
“爸、妈,等小琛去世,我把命还给你们够不够?如果够了,请把我的声音还我,让我在结束前能亲口对小琛说,我爱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她有了发声欲望。
吞吞口水,她对空气喊过几次小琛,有了气爆音,却没有实质频率。
她不死心,一试再试,刻意忽略喉间的灼热干涩,程黎认定自己有了还债诚意,心宽的老天爷该将声音归还。
终于“心肝宝贝”四字出口,总算呵总算,在哀恸中出现难得曙光。
抹抹眼泪,她不哭,脸庞湿湿的不是恐惧,是天水,是老天为她这条可悲生命奏下的哀歌。
不怕,快结束了,日子所剩不多,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小琛快乐。
没了心,沉重感不再,她踩著吸水布鞋往前,“小琛,妈咪爱你”、“小琛,你是妈咪的心肝宝贝”,一句句,她认真练习。
走进医院,换下身上的狼狈,不愿小琛为她担心,她要全心全意带给小琛惊喜。
打开门,更大的“惊喜”等著她,这个惊喜否决了她之前的决定。
那是晁宁的父母亲,一对慈祥的老夫妇,他们抱著小琛共叙天伦,那是多么亲密的画面。
老爷爷拿著画本耐心地对小琛念故事,奶奶将刨成泥的苹果一口口喂进小琛嘴里。
是晁宁向他的父母亲坦白?是袖乔听过她的故事,愿意为可怜的小琛让出丈夫?事情在转弯处看见生机?
程黎不想,她眼底只有小琛的笑容,只有他眼中焕发出的光采。
她的出现,暂停他们之间的祖孙温馨,奶奶起身,笑著对小琛说:“正好,妈咪来了,小琛,奶奶请妈咪陪我去买牛奶,你跟爷爷在这里一下下好不好?”
点点头,小琛笑得开怀,突然问这么多亲人出现,小琛好快乐。
“妈咪,爷爷给我买好多故事书,每本都好漂亮。”
程黎对他们点头微笑,走到儿子身旁,搂搂他瘦到不行的身躯。
他病著呢!癌细胞转移得很快,医生说,最坏的状况,他剩下一年生命,若是未来一年,小琛天天这样开心,她还有什么好要求?
温柔地抚抚小琛,她想对他说“妈咪爱你”,想对他说“人该学会满足”,她想告诉他练习过多遍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是了,她的声音还不习惯听众。
“妈咪,你先去买牛奶,等你回来,换我念故事给你听。”小琛抱抱母亲。
是她的错觉吗?小琛的手臂增了力气,一定是太开心的缘故,他为了得到爷爷奶奶的疼爱而开心吧。
她朝晁宁的父亲点头打招呼后,和晁宁母亲走出病房,她知道对方有话想说。
果然一出病房,晁宁的母亲立即开启话头。
“你把小琛教育得很好,我看到走廊挂的图画,这孩子遗传了他父亲的绘画天分。”
听到这种夸奖,所有母亲都会愉快骄傲的,但敏感的程黎,敏感地嗅出一丝不对劲,随著脚步前进,程黎心情起伏不安。
“命运真是捉弄人,当年晁宁一眼看到你的照片便想领养你,是院长要我们多考虑,你的童年际遇比一般人特殊,沟通会是你和养父母间的最大问题,到最后,我们选择了健康活泼的袖乔。谁想得到,你和晁宁毕竟有缘,他离家出走那一年,在法国和你相遇。”颜母说。
晁宁果真向父母亲摊牌了,袖乔在场吗?她的反应如何?
疑虑写在眼眸,颜母拍拍她的手。“是的,昨天晁宁回家,找齐两家人,把整件事说清楚,他说他回复记忆了,空白的那一年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他要求离婚,说要一辈子和你们母子在一起。”
这是他的处理方式?简洁俐落,果然是商人本色,但袖乔不是商人,她怎能忍受合约式谈判。
淡淡忧虑浮上,程黎有罪恶感。
“听到这些事,袖乔反应激烈,当年是她主张用我丈夫生病的假消息把晁宁骗回;国,她对这点一直挂心,尤其当她知道晁宁爱上的人是你,善良的袖乔二话不说,同意离婚,冲出家门。
她不想想自己怀了六个月身孕,行动不方便,才跑出门就摔倒在地,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孩子差点保不住。
要知道,这孙子可是我们两家人盼了多少年才有的呀!晁宁现在在病房照顾她,希望两夫妻好好谈谈,能改变彼此想法。”
不对啊!袖乔并不是昨天才知道她和晁宁的爱情,她们早在七年前就谈过这件事情,袖乔告诉她,晁宁对于自己的荒唐后悔,说她只是晁宁的“游戏”,她隐瞒晁宁的失忆,造就他们的七年空窗期……
心纷扰,她也不想袖乔出意外,可是……
“辛苦你了,一个女人独立扶养孩子多么伟大又不容易。
来之前,我们和小琛的主治医师谈过,了解他的情况,我们马上联络史德克医师,他是法国人,也是我先生很好的朋友,这些年,他钻研中西医,对癌症的治疗有重大突破。
我们将小琛的病历传真给他,他说有信心治好小琛,如果你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保证,我们会尽全力医好他,并依著他的兴趣,将他栽培成画坛上最受瞩目的明星。”
可能吗?小琛的病能医好?唐医生宣判了只剩一年不是?摇头,她根本不相信她所说。
“这是史德克医生的资料,这些年有九成七的癌症末期病患在他手中得到新生,他说小琛年纪小,治愈机率比一般人大。”颜母说。
程黎手中的资料一点一点说服她,她曾听过这个科学怪医,他的医术精湛却不外传,他的收费昂贵,不是一般市井小民付得起,有多少人捧著大笔钞票排队求医被拒,她的小琛真的有此运气?
她不回答,颜母拉住程黎的手,心急问:“难道,你要放弃救小琛的机会?”
程黎抬眼盯著她的心急。
“你和晁宁的爱情已经过去,现在晁宁有个人人称羡的家庭,还即将增加一个新成员,你忍心拆散他们?你当过单亲妈妈,知道那种过程是多么艰难,何况袖乔是你童时好友,你不能替她多想想?”
懂了,程黎懂得对方的意思,意思是只要她退出,小琛便有机会获得新生。
原来在他们眼中,是她过度自私,是她不放手“过去式”,方造就眼前的难堪局面。
“你若愿意退出晁宁和袖乔之间,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康的儿子,我们可以约定半年或者一两个月见一次面,我把他所有的成长记录交给你,我会教导他写日记,到时你可以了解他的心事,参与他的成长与学习。”她把话说得更白了。
若晁宁找齐两家人摊牌的方式叫作谈判,那么她对她又何尝不是?
你走,成全袖乔和晁宁,你将得到一个健康的儿子——多么商业而实际的作法。
“怎么样?你愿意吗?”
可以回答不愿意?不!对方用儿子的生命和她谈判呢!她手中没有半分筹码,除了眼睁睁看人在赌桌上态意飞扬,能做什么?
更何况,她的赌注是她最爱最爱的儿子,说什么她都得同意啊!
不过是离开爱情罢了,很难吗?
不难,一点都不难,她本就离爱情遥远,短暂的交会已然发光发热,她还有什么非得追求?只要儿子健康长大,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无数梦想,她怎会摇头说不。
她无权自私、无权快乐,这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情呵!
点点头,她同意。
“好,小琛的病情不能拖延,你马上告诉小琛,要他随我们出国治疗,你给我一个地址,我随时把小琛的照片和治疗过程寄给你。至于晁宁,你们别见面了吧……”她的急促,表明了快刀斩乱麻,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掉程黎这个意外。
不能拖延的除了小琛的病情,还有晁宁和袖乔的婚姻吧!程黎苦笑。
还是点头,还是同意,谈判和筹码从不是她能拥有的东西。
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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