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第30章


任羲翎付之一笑,思绪转到了别处。
容澜的坚持修炼果然有了回报,如今两人平日里演练,大部分时间都能打成平手,这亦使得容澜本就独特的身份在天行门中显得更加耀眼。站在一起之时,任羲翎反倒像是对方的陪衬,不过任羲翎从来也没有过嫉妒一类的感情,还有点乐在其中。
因为他觉得,现今与容澜相处,比当初要轻松了许多。若说初见时的容澜是冷傲,那么现在的他便是狂傲,不仅如此,那张原本整日里都如同被冰冻住的面庞现在几乎是时时刻刻带着明朗的笑容,而且在他脸上,基本已经看不到冷笑的神情了。
“容澜,你好像变了。”
“哈?”
两人同时扭头过去,视线在一瞬间交叠,大眼瞪小眼地呆了半晌,他们只觉得这场景莫名诡异,各自将头扭回去掩饰般地狂咳。
“是么,我怎么没觉得。”容澜边咳边道。
“你是当局者迷,当然不觉得,算了……当我没说。”任羲翎无奈。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好像结束这个话题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很快,容澜又开始拾起地上的石子继续投掷,只是这次比之前显得更加漫不经心。至于任羲翎,他在托腮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拣着地上的细草慢慢编起了一只孔雀,不过他手法显然不够熟练,弄出来的成品也根本说不上精致。
“你……这是什么时候学的?”
容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面容上掠过一瞬的讶异。
“经常看你弄,自然就学来了,只是肯定没有你做得那么好。”
任羲翎回答,看去有点不好意思,将那只刚刚编好的孔雀递给了对方。
容澜对着那只孔雀上上下下地研究了一番,终究还是对这种粗劣的作品看不下去,低声抱怨了几句后便小心地拆开了几条实在弄得不堪入目的草叶重新整理起来。修长手指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作品就充满了他往日的风格。
任羲翎在一旁观察他调整的过程,心中暗暗惊叹,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却缓缓上移,流转到了容澜掩映在碎发之间的侧颜。
那年轻的面容恰好卡在了天际的分界线,夕阳染透的火烧云描摹着他从额头到下巴那起伏有致的线条,浸上了一层暖色的柔和光晕。
容澜的五官本就精致,这么一衬,倒像是活脱脱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任羲翎眼花缭乱,不知自己是当看对方的手还是脸,真真难以取舍。
“说起来你哥,好像刚行过冠礼不久吧。”
任羲翎正兀自纠结,耳畔就传来了容澜的声音,他手上正忙,口里也不闲着,一心两用也是厉害。
“啊……对,貌似是取了个字叫守云来着。”任羲翎接道。
容澜不禁失笑:“你老爹取字的水平当真不敢恭维,就你哥那样,怎么取的字跟女人似的。”
他扭头望了望任羲翎那张不明所以的无辜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你将来若是行冠礼了,还是让师父给你取个吧,我可不想成日里身边跟着个名字喊起来和姑娘一样的男人。”
任羲翎干笑。
“姑娘什么的,有点过了吧,再说我什么时候成日里跟……”
再一想,他似乎着实与容澜有那么点形影不离的意思。两人本就拜在同一师门,训练出行等等都是一起,还住在同一间房,通常又都是容澜在前他尾随在后,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任羲翎道:“那,你对自己将来要取的字可有什么想法?”
容澜将整理好的孔雀草编丢到任羲翎怀里,向后仰去,双手在身后撑在地面上望着天空。
“我其实并不想有字,以字相称总觉得太过疏离了。”
任羲翎惶恐地接过那只孔雀,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心里暗念着这人的想法还真是奇特。不过容澜的处事风格向来异于常人,会说出这种话也是见怪不怪了。任羲翎顿了顿,蓦地头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有些轻浮的想法。
“不想让别人那么疏离地称呼你,那要怎样称呼,”任羲翎明知故问,“比如……澜君?”
听到这个称呼,容澜果然不出所料地脸上缓缓蔓上了一层黑气。
“任羲翎你是不是想死?”
每次贾遇这么称呼他,容澜就是这个可怕的德行,任羲翎见状,生怕他像对待贾遇那样拳脚相加地招呼过来,忙不迭地笑着求饶。
“好好好,我不叫你澜君。我叫你澜……叫澜总行了吧?”
此话出口,任羲翎却是心里咯噔一声,才意识到这说法有多别扭,鸡皮疙瘩登时掉了一地。再用余光偷瞟一眼旁边的容澜,不知是否是受到了过大的打击,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直了。
“没有,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我……”
“随便。”
任羲翎慌忙解释,不想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更为震慑的回答堵回去了。
容澜很平静地瞥他一眼道:“只要你不怕恶心死自己,我无所谓。”
“……”
这下任羲翎又不知道要怎样接话了,他原本都已经做好被容澜骂一顿的准备,不想人家轻轻松松就将球踢了回来:你想叫就叫,别怕肉麻死就行。
任羲翎重重叹息一声,容澜这几年,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这一连串的冲击都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阿翎。”
容澜果然不是会轻易罢休的性子,听到这个“亲密”的叫法,任羲翎顿觉从脚底升起一阵直抵头顶的恶寒。只见容澜脸上挂着一个阴冷邪恶的微笑,看得他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报复心很强的。”
好吧,所谓的报复心,原来就是抛过来一个更肉麻的称呼。很好,这很有容澜的风范。
任羲翎觉得眼下的状况非常好笑,心头被一阵莫名的怪力占据,他鬼使神差般转身双手推上了容澜的肩头,竟然就那样顺势将对方一把按在地上,脸上佯装浮起了一层愠色。
“容澜,我看你是欠教训了。”
容澜没有防备,被他轻轻松松按倒在地,只怔了一瞬,便不甘认输地灵巧一翻身,反而将任羲翎压在了下面。
“呵,任少掌门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有本事你尽管来,当我怕你不成?”
两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处,疯子般地笑闹着,直到双方皆是筋疲力竭。最终还是任羲翎占了上风,容澜则是手腕被他死死扣在头两边困在了身下。两人都喘得很厉害,滚烫的气息在他们挨得很近的脸庞之间纠缠呼应着,在初春的温暖空气中煽起一阵躁动的热浪。
容澜的发带早已在打闹中被扯松,此刻淡褐色的半长发微散,纷乱地披拂在脸侧。虽然脸上仍旧是毫不在意的嘻嘻哈哈,却怎么看都能被曲解出些任君采撷般的……引诱意味。
那时的任羲翎对这些事还不是很了解,他只知自己的视线在对上容澜因急促喘息而微微翕动的双唇时,便再也挪不开了。
那对嘴唇的形状勾勒得十分漂亮,平时颜色浅淡,此刻却染着新鲜润泽的淡红,唇角含着笑意地轻轻勾起,吐息之间充盈着容澜独有的味道。
任羲翎觉得自己绝对是鬼迷心窍了,那一刻他晕乎乎的头脑中竟然跃动出了想要再度缩短与那双唇的距离的欲望,他的头颅就像不受控制一般,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道再度压低了几分。
“任羲翎你他娘的干什么呢!”
容澜的惊怒吼声将任羲翎彻底喊醒了,轰鸣在耳边的是再正常不过甚至还相当硬朗的少年男性嗓音,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意欲何为,惊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从容澜身上闪开了数尺之远。容澜这才得以坐起身,解了半松的发带重新束发,两人的目光在躲闪间正正对上,颊边同时掠过一抹难堪的飞红,逃避般地急急扭开了头。
容澜早已将头发束好,两人又各自心事重重的坐了甚久,始终无法启齿。
“容澜,刚才……我……对不起……。”半晌,任羲翎低声嗫嚅道。
“别说了,我都明白,”容澜制止道,面色有些凝重,“你刚才,把我当成阿湘了吧。”
任羲翎本还在惊讶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容澜又怎的会懂,在听到对方的回复之时却是一阵无语。容澜与容湘毕竟是兄妹,两人的容貌多少会有点相似之处,可任羲翎发誓,他方才对于容湘就连想都没想过。
“我没……”
容澜却是被气笑了:“瞧你这怂样。咱们这个年龄,会有那种想法很正常,你要是真中意她就去说啊,跟我在这儿纠缠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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