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_南山孟姜》第30章


赵长庚虽向来从事电讯情报工作,但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算半个行动队员也绰绰有余。实际上那时候他更担心的反而是陈勖,怕其清介有余,眼里容不下这等勾心斗角的算计。国难当头,凡我中华有志儿女,谁不想挥洒热血上阵杀敌,可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昧勾当,也总要有人来做——他还记得当时老板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从此他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
赵长庚自忖不曾后悔,但平素也不奢望谁人都能理解。可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他心里从来没有那么热过。陈勖说:我明白,请容我代上大师生谢谢你们,明天的事情交给我,你们戍卫这个国家,我即便不能守护它的文化,也总要尽力做点儿什么。那刻赵长庚想他们当不起这句话,上珧火车站的轰炸,津常站终究是欠着上大师生一个交代;想就冲着陈勖这句话,也该坚持着走下去,直到长夜散尽,旭日复升的那天。
上珧西城门已近在眼前,赵长庚放缓车速,平息下心口的热度:“纸鸢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冈村贤之助没这么好糊弄,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老板沉吟着,不作答复:“茯苓到了吗?”赵长庚点头,声音压低几分:“我去过圣约翰医院,茯苓如今是正式受聘的医生,良姜也到了,两人已经顺利见面。北井茂三临行前便已与豆家谈妥,愿意提供资助做良姜的旦那,估计明后天就会给她安置妥当。这条线连得倒比我们计划的要快。”
沿路颠荡渐缓,老板拉低帽缘,嗓音沉着:“良姜如今的身份不便与外男接触,所以茯苓这环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赵长庚应声,目光扫过城门拒马,旁边黄皮儿伪军正招手示意停车:“明白,特别通行证和车票我托良姜经青衣转交纸鸢,现在冈村盯得太紧,只能反其道让青衣试试了,就当是新线路的试连,一旦成功,纸鸢交接电台,即刻撤离。”
语毕车已停稳在检查口前,守门东日兵验明证件,早有三四个伪军围拢过来,边套着近乎,边象征性地往车里翻找两下,算是检查过了。赵长庚也懒得客气,见前头路障撤开,脚下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开出稍远,便听老板低沉的声线传入耳中:“华南姚州站长是我同年,我已写信过去,让纸鸢先到那边听用,避过这阵风头再说。”赵长庚一怔,下意识想从后视镜观察那人神色,却只见上珧城门轮廓蒙眬,已经远在身后了。
第24章 XX 启明第十
天色渐晚,斑斓霞光遁入西山角落,只留半抹残影,仿佛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抓着大人衣脚躲藏,偏又止不住好奇,偷偷露头打量这片天地。久川重义坐在灯下出神。自从在上大演过那出戏,陈勖假意松口,答应再考虑考虑后,冈村贤之助就好像放松了警惕,连日来虽仍派人看守,但往来采访却任他自在,似乎在逐渐向着正常的轨道过渡。
久川重义拿不准这迹象究竟是好是坏。人在危机时刻总能爆发出格外的智慧与勇气,可这危机若总是不远不近地吊着,也足够将心理防线拖向崩溃的边缘,久川重义清楚,他其实没有预计中的那般坚韧。从上珧国大回来后,他也慢慢琢磨过来,先前自己冒险发送的电报还是起到了作用,老板虽没有回复,可仍然派人潜入进来,提前与陈勖核对言词,这才有那日连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回护,就如同不久前在津口大营里的变故。
他不明白老板的人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能在特侦处的看守下与陈勖接触,成功说服这个素来清狷耿介的长者,让他心甘情愿配合行动。可他清楚老板不希望自己清楚这么多,就像冈村贤之助不会如他表现的那般恭谨无害。一张大网已经撒下来,他、老生与青衣、陈勖与那些学生,都是这网兜里的鱼,早该知道的,他们绝不可能悉数全身而退。
溢满的烛泪顺着灯檠涓涓滑落,光影在无声中流转,倏忽即逝。远处传来军靴踏地的飒飒声响,一路停在帐外。有人向门边守卫询问:“请问久川桑在吗?”嗓音有些耳熟,似曾在哪里听过。久川重义顿了顿,不待外面特侦处的人说话,便应声出帐:“我在。”来者少年模样,田野绿军服配茶色领章及镶黄边肩章,普通士官生装扮,脸庞尚未脱去浑圆的稚气,在营帐焰火的映衬下轮廓柔和,恰似三月勃发的枝芽。
久川重义一怔,只听那少年说道:“我从南面指挥营过来。长官让我带话,说先前采访没能答复您的问题,他非常抱歉,如果今晚方便的话,请您赏光过去。”帐前火把明灭不定,久川重义的瞳孔在这橘红光晕中猛地收缩。他认出来了,眼前少年是北井茂三身边的勤务兵,从前石原次郎带他进入津口二十三旅团驻地时,曾在走廊里碰过面。
北井茂三何等的谨小慎微,既已让青衣传话不再联系,就定不会当着特侦处眼线的面,用这种毫无避讳的方式约他相见。然而久川重义心里却没有丝毫诧异,他甚至莫名地笃定,想要见他的不是北井茂三,而是打着旅团参谋长名号的青衣。北井纪子,北井茂三的亲妹妹,就是青衣。她时常出入军营,以兄长名义遣人来这儿传话,不过举手之劳。但似这等明目张胆,饶是如今已决意放手一搏的久川重义,仍不免倒抽口凉气。
自己身边跟着特侦处的眼线,营里寻常士兵不明就里,传些闲话也在情理之中,可青衣不会看不出来。此刻只要这二人稍有怀疑,留心从北井茂三身边套出话来,就能知道今天找他的究竟是谁。而似这般与青衣私下往来,只要被人查明,也便再难有回旋的可能。久川重义沉吟片刻,终于回应:“我知道了,只是明日登报稿件要赶在天黑前发出去,可能还得些时候。你且先去忙吧,我与北井中佐也熟,待会儿自己寻过去便是。”
倘若此时对方坚持带路或回去传话,这事恐怕当场就要泄露。久川重义赌青衣应料到这层,必定有所拣选,便不多加掩饰,只尽量将言辞理顺,叫人瞧不出异常。那传话的少年兵果然毫无察觉,道了句有劳,便自原路离去。久川重义也不多言,目送那人背影在沿途火光里渐行渐远,直到看不清晰,方回转身来,向着两边守卫不温不凉地笑道:“待会儿我得去趟南边,不知冈村中佐有何交代,可要二位兄弟一同前往,替他带句招呼?”
这话有意说得绵里藏针,两人若是顺着应承,便等于承认冈村贤之助派他们监视久川重义的举动,若是不去又无法同上官交差,偏生久川重义作为随军记者,净日在各营地走访,就连为他带路这样的借口都找不出来。其中到底有个机灵的,推说宵禁将至,他以记者身份行动到底不便,不如就送到南营办公楼下,也可保不耽误事情。久川重义自然应允。
特侦处的人不可能放弃对目标的监视,这点双方都心知肚明。久川重义从开始便未奢望彻底的自由,如今两人反应倒是正中下怀:青衣可以依仗身份蒙混一个年轻的内勤兵,却不可能替他安排好每个步骤,而若无预先通告,以记者之名贸然前往,稍有不慎便会惊动正主;有特侦处的人随行,便如同带着行走的通行证,直接进楼内问题不大,何况言语相激下,两人让步说送到楼前,恰好为他留出周旋的余地,就只等青衣那边见机行事。
久川重义来到南营指挥楼下的时候,已是夜幕除降、明月东升,门前守卫本本想阻拦,但到底有些眼见,知道十有八九与特侦处有关,问明来由便放了过去。这里从前属三民派机关所有,楼梯直对门口,绕过道弯便脱离特侦处的视线,所幸此时天色已晚,楼中往来军官不多,加之光线昏暗,一时也无人注意于他。久川重义拾阶而上,估计快到顶层时,有人从走廊暗处闪身出来,擦肩而过的瞬间,低声说道:“跟我来。”
月色正从廊窗撒落进来,剔透如野地里的萤火。久川重义借着微薄的光亮,跟那人一路走上天台,看她仔细掩好门扉,在两步远处站定。这里是整个营地的制高点,远眺下去,只见周围篝火散布,在满目浓墨般的黑暗里印下不规则的图案。久川重义收回视线,看着青衣在月光下白如霜雪的脸色,终于忍不住追问:“出了什么事儿?”
青衣却不回话,只凝神细辨门外声响,确定周围安全,方才压着嗓音快速说道:“我哥还在西楼503室,时间不多,只有两句话要交代。”说着拿出个巴掌大小的墨绿色硬皮本子,也不顾什么避讳,直接拉着久川重义袖口塞进他手里,“这是特别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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