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梅》第6章


别关照,经常拿着佛书读给她听,压着嗓门问她是否要皈依?
唐采楼猛地摇头,同房中的人见她顶着一颗光头,却拒绝皈依,都当她是个异类,
时时用狐疑的眼神侦测她的举动。
她们对她的疏远和排斥正好让她得以不受干扰,专心筹划如何逃离此地,另觅生
路。
鱼板声再度响起,稀疏单调,一声接着一声,房中诸人纷纷起身,原来诵经的时
间又到了。
唐采楼总是刻意避开早晚课,踱到远处寺院的围墙边,去看女尼们为蔬果浇水除
草。
女尼们的劳作,教她在心中玩味良久。
虽是佛门净土,也还有筹谋生计这等琐碎的回题,竟与槛外并无二致。这就是人
生吧,既已堕入红尘,无论怎么努力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还是摆脱不了基本的生存
欲求。
这日,院中特别热闹,辰时一过即沸沸扬扬,直到夕阳西垂仍静不下来。
了凡于戌牌时分,仓皇来到禅房要她赶紧至“藏经阁”躲避。
“为什么?”莫非狄鹏改变心意,或已查出“真相”,要来置她于死地?
“因为外头来了一大批进香客。”了凡显然跑得很急,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那又如何?”唐采楼不解地走到门边张望,了凡马上将她推向里头,“啪”一
声关上房门。
“那些人不是诚心礼佛而来,他们是专程来看你的。”
“看我?”唐采楼还是不懂。
“是啊,因为你艳名远播,所以……”
男人出名招来的是功名富贵,女人出名却常是祸患随至。
“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没错没错,但……总之你先避一避,地痞流奇Qīsuū。сom书氓还好应付,最头疼的是县里的
‘百里王’冯天霸,硬吵着要跟菩萨提亲,娶你回去当妾。”
“岂有此理?”唐采楼愤怒得想拿把刀子杀出去。
“还有呢,上峰岭的土匪罗武驹也扬言要把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这事……我怎地都不知道?”
“因为都被师父给挡下,说是要让你安心修行。不过,这回我看师父是无能为力
了。”了凡忧心忡忡地望着唐采楼,两手无措地交握着。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些人走了,还是会再回来的。”
“先避避锋头,以后再想办法吧!”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我要苟且偷安?”唐采楼气愤难当,一掌击向桌面。
“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净水庵?你知道,我们都好喜
欢你,谁也不愿见到这样,然而形势比人强,师父也是莫可奈何。”
了凡所言亦是合情合理,这场灾祸皆因她而起,她该一肩挑起全部的责任。
唐采楼略一思忖,旋即有了主张。“我走。”
“走去哪儿?你娇娇弱弱,手无寸铁,怕一出了净水庵就给掳走了。”
“这……”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地?
“别这呀那的,快随我到藏经阁,再图后计。”了凡不容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跑。
※※※
经书很老旧了,有的是竹册,有的是木册,也有微黄的纸张写成绩本。静静诉说
一些深奥但又似乎浅显的道理。
唐采楼跌坐在成排的经书中,找不到她要的答案。出家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认
为自己具有超脱物外的慧根。
世事不公不平不正。所以人们无路可走,只好走入这里,以求来生。来生万一又
不尽人意,就再求下一世,但是谁敢肯定还有来世?
她两眼盯着怔忡虚无出神,眼泪忽然狂涌而至,一滴滴溅在脸颊上。冰粒子也似
摔落前襟。
蜷缩在墙角下近半个时辰,她突然攫地而起,漫无目的地往后山没命地奔跑。
暮春的凉风掠山而过,衣衫、袍袖都在猎猎急抖,云层像白色的长河从舍身崖下
流移向东,传来阵阵河啸一般的松涛声。
唐采楼伫立在孤峭得刀削也似的悬崖顶端,但觉自己就像风中的枯叶,将凄凉无
奈地飘落凋零……
“我不再接受你的摆布,”她对着天际怒吼。“不能求生,我总能求死吧?”闭
上眼睛,她牵起唇畔,两手张扬高举——
“孩子,且慢,听老尼说几句。”
唐采楼被这声音吓一大跳,战栗了下,慕然回首,却见净水庵的了凡师父抚松而
立。
她一鼓作气爬上白云岭顶,身后跟着这样一位老妇,居然毫无觉察,足见了凡的
武功不在狄鹏之下。
“狄鹏是我师父破例教授的俗家弟子。”了凡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慈祥地笑了笑,
走近她,坐在她身边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你到来之前,师父已收到他的飞鸽传书。”
“所以师太也知道我害死了人?”唐采楼颓然倚在她身旁。
了凡摇摇头。“不是存心害人就不算害人。”
“师父何以知道我不是存心害人?”
“有后果必有前因。你没有杀人的戾气,却有含冤未雪的悲愤。这不是一名凶手
该有的表情。”
“既然您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告诉他?”唐采楼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他或许也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不放了我?”唐采楼激动地抓着了凡的手。
“因为‘真相’。世俗之人要用世俗的方法才能得知‘真相’,这也是无可奈何
的事,你必须体谅他。”
“不,我体谅他,谁来体谅我?”狄鹏明明已看出她是冤枉的,却执意要她出家
为尼,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呀!“如今我被逼得有家归不得,连尼姑也当不成,为什么?”
“这是很自然的事,”了凡叹息一声。“这山上开满杜鹃、野桃花、杏花……过
往的行人都满不在意,可是,偶尔草丛中出现一株牡丹,大家就会争相将它拔起。这
里的水土不养你这样的花呀!”
总归一句,是她活该倒楣?
唐采楼咬了咬编贝也似的皓齿,怔望云层中流移的山峦,久久没有言声。
“你太弱了。想过没?如果你是一株坚韧的花,或浑身长满了刺,谁还敢欺负你?”
唐采楼惶惑地望着了凡,摇摇头。
“不明白?”了凡莞尔道。“如果你是武功高强的刀客、剑侠,谁还能伤你?你
何必担心冤屈不能昭雪?”
“这……这不是前世的冤孽吗?”她记得老师太讲经授课时总是这么说的,怎地
了凡的口气和她完全不一样,倒像极了风里来、浪里去的老女侠?
了凡的笑意更深了。“制止暴行是帮那些欺负你的人减轻罪孽,和菩萨的本意并
不违背呀,而且这世上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是好东西。”
“是这样吗?”唐采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我又有什么能力制止旁人的凌辱?”
“我来教你。”了凡由袖底拿出一本“秘笈”交给她。“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
条件。”
唐采楼不语,等着她往下说。
“学成之后,绝对不可以找狄鹏报仇,因为连我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你当然就
更没有胜算了。况且若是让师父知道,我就麻烦大了。”
“为什么如此帮我?”违及寺规将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尽管了凡—直待她极好,
但似乎尚无必要作此牺牲。
“因为你很像我。”见唐采楼张大眼睛,她赶快补充说明:“当然是指年轻时候
的我,二十多年前,我在南京金粉之地,可是连中三年的花魁。”猛地察觉失言,她
腾地面红耳赤,一脸羞惭。“唉,不谈这个,来吧,我现在就教你武功。”
了凡忽然纵身跃下前面的万丈深渊,唐采楼惊呼一声,脚下跟随险些扑倒在地,
只见了凡倏起倏落,身轻如飞燕般时沉、时浮、时仰、时俯,翻滚起落随心所欲。
※※※
虹云山庄内,气氛十分凝重。
自从狄虹教人毒害身亡之后,整个庄内外就弥漫着哀痛的气息,久久未能平复。
办完丧事后,狄鹏便开始积极着手调查狄虹遇害的真相。
“禀二少爷,刘媒婆失踪了。”看守门房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狄鹏霍地从大师椅上站起。“偌大一个人,怎么会无故失踪了?”
“奴才该死!今早她说要到市集采买一些东西,奴才就陪她一道去。不想,到了
长青药铺,她说内急难禁,跟药铺的掌柜借茅房一用。谁知她进去大半天还不出来,
于是奴才就进去找,才晓得……她已经乘机逃逸了。”
“糊涂!庄叔,”狄鹏吩咐道。“马上派人四处搜查,务必将她找回来。”
“是。”庄仪是虹云山庄的帐房兼总管,年逾五十,非常精明能干,自年轻时候
起,即很得狄氏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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