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夫崖》第26章


“哇哇!”刀娃大叫:“三线鸡不是鱼!你错了!你要受罚!”
“是呀!”塞薇也笑:“从没听过有鱼叫三线鸡!”
“不骗你们!”夏磊笑著说:“三线鸡是一种珊瑚礁鱼,生长在大海里,不在洱海里,是盐水鱼,身上有三条银线!”他看到塞薇和刀娃都一脸的不信任,就笑得更深了。“我大学里读植物系,动物科也是必修的!不会骗你们的啦!”
“植物系?”刀娃挑著眉毛看塞薇。“植物系是什么东西?”
“是……很有学问就对了!”塞薇笑著答。
“来来来!”刀娃起哄的。“不要唱鱼了,唱花吧!”
于是,塞薇又接著唱了下去:
“什么花是春天的花?”
“曼陀罗是春天的花!”夏磊接得顺口极了。
“什么花是夏天的花?”塞薇唱。
“六月雪是夏天的花!”夏磊和。
“什么花是秋天的花?”塞薇唱。
夏磊一时想不起来了,刀娃拚命鼓掌催促,夏磊想了想,冲口而出:“爬墙虎是秋天的花!”
刀娃和塞薇相对注视,刀娃惊讶的说:
“爬墙虎?”接著,姐弟二人同时嚷出声:“植物系的,错不了!”就相视大笑。夏磊也大笑了。塞薇故意改词,要刁难夏磊了:
“什么花是‘四季’的花?”
夏磊眼珠一转,不慌不忙的接口:
“塞薇花是四季的花!”
塞薇一怔,盯著夏磊看,脸红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看夏磊,不知道为什么,乐得合不了嘴。小船在一唱一和中,缓缓的靠了岸,刀娃一溜烟就上岸去了。把整个静悄悄的碧野平湖,青山绿水,全留给了塞薇和夏磊。
塞薇目不转睛的凝视著夏磊,夏磊对这样的眼光十分熟悉,他心中蓦然抽痛,痛得眉头紧锁,他掉头去看远处的云天,云天深处,有另一个女孩的脸,他低头去看洱海的水,水中也有相同的脸。欢乐一下子就离他远去,他低喃的脱口轻呼:“梦凡!”塞薇的笑容隐去,她困惑的注视著夏磊,因夏磊的忧郁而忧郁了。望夫崖32/37
36.梦凡
这年的夏天,梦华和天蓝结婚了。
婚礼盛大而隆重,整整热闹了好几天。康家车水马龙,贺客盈门,家中摆了流水席,又请来最好的京戏班子,连唱了好多天的戏。康秉谦自从心眉死了,夏磊走了,就郁郁寡欢,直到梦华的婚礼,这才重新展开了欢颜。
喜气是有传染性的,这一阵子,连银妞、翠妞、胡嬷嬷都高高兴兴,人人见面,都互道恭喜。但是,梦凡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她和天白的婚期,仍然迟迟未定。天白已经留在学校,当了助教。梦华和天蓝结婚后,他到康家来的次数更多了,见到梦凡,他总是用最好的态度,最大的涵养,很温柔的问一句:
“梦凡,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梦凡低头不语,心中辗转呼唤;夏磊,夏磊,你在何方?一去经年,杳无音讯。夏磊,夏磊,你太无情!
“你知道吗?”天白深深的注视著她。“夏磊说不定已经结婚生子了!”她震动的微颤了一下,依旧低头不语。“好吧!”天白忍耐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会等你,那怕你要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都会等你!我不催你,但是,请你偶尔也为我想想,好吗?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你是不是预备让我们的青春,就浪费在等待上面呢?”“天白,你……你不要在我身上……”她想说:“继续浪费下去了!”但她隙说不出口。天白很快的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算了算了!别说!我收回刚刚那些话。梦凡!”他又叹了口长气:“当你准备好了,要做我的新娘的时候,请通知我!”
梦凡始终没有通知他,转眼间,秋天来了。
这天,一封来自云南的信,翻山越岭,终于落到了天白手中。天白接信,欢喜欲狂。飞奔到康家,叫出梦凡、梦华、天蓝、康秉谦……大家的头挤在一块儿,抢著看,抢著读,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激动莫名。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天白和梦凡:我想,在我终于提笔写信的这
一刻,你们大概早已成亲,说不定已经有了小天白或小
梦凡了!算算日子,别后至今,已经一年八个月零三天
了!瞧,我真是一日又一日计算著的!
自从别后,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们,没有一天不在
心里对你们祝福千遍万遍,只是我的行踪无定,始终过
著飘泊的日子,所以,也无法定下心来,写信报平安。我
离开北京后,先回到东北,看过颓圯倾斜的小木屋,祭
过荒烟蔓草的祖坟,也一步步迹过童年的足迹,心中的
感触,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接著,我漂流过大江南北,穿
越过无数的大城小镇,终于,终于,我在遥远的云南,一
个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的小古城——大理,停驻了我的
脚步。大理,就是唐朝的南诏国,也是“勒墨”族的族人
聚居之处,“勒墨”是汉人给他们的名称,事实上,他们
自称为“白族”。白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总和!
有原始的纯真,有古典的浪漫,我几乎是一到这儿,就
为它深深的悸动了!我终于找到了失去的自我,也重新
找回生活的目标和生存的价值!天白和梦凡,请你们为
我放心,请转告干爹,我那么感激他,给了我教育,让
我变成一个有用之身,来为其他的人奉献!我真的感激
不尽,回忆我这一生,从东北到北京,由北京到云南,这
条路走得实在稀奇——我不能不相信,冥冥中自有神灵
的安排!目前,我寄居于族长家中,以我多年所学的医理药
材和知识,为白族人治病解纷,也经常和他们的“赛
波”(汉人称他为“巫师”)辩论斗法,闲暇时,捕鱼打
猎,秋收冬藏。这种生活,似乎回到了我十岁以前,只
是,童年的我隐居于荒野,难免孤独。现在的我,生活
在人群之中,却难免寂寞!是的,寂寞皆因思念而起!思
念在北京的每一个亲人,思念你们!
曾经午夜梦回,狂呼著你们的名字醒来,对著一盏
孤灯,久久不能自已。也曾经在酒醉以后,满山遍野,去
搜寻你们的身影,徒然让一野的山风,嘲笑自己的颠狂。
总之,想你们,非常非常想你们!这种思念,不知何时
能了?想我等这样“有缘”,当也不是“无份”之人!有
生之年,盼有再见之日!天白、梦凡,千祈珍重!并愿
干爹干娘身体健康,梦华、天蓝万事如意!
夏磊敬书,一九二一年七月于云南大理
梦凡看完了信,一转身,她奔出了大厅,奔向回廊,奔进后院,奔出后门,她直奔向树林和旷野。满屋子的人怔著,只有天白,他匆匆丢下一句:
“我找她去!”就跟著奔了出去。梦凡穿过树林,穿过旷野,毫不迟疑的奔向望夫崖。到了崖下,她循著旧时足迹,一直爬到了崖顶,站在那儿,她迎风而立,举目远眺。远山远树,平畴绿野,天地之大,像是无边无际。她对著那视线的尽头,伸展著手臂,仰首高呼:
“夏磊!我终于知道你在何方了!大理在天边也好,在地角也好,夏——磊!我来了!”
随后追上来的天白,带著无比的震撼,听著梦凡挖自肺腑的呼叫。他怔著,被这样强烈而不移的爱情震慑住了。他一动也不动的看著梦凡。梦凡一转身,发现了天白。她的眸子闪亮,面颊嫣红,嘴唇湿润,语气铿锵,所有的生命力,青春,希望……全如同一股生命之泉,随著夏磊的来信,注入了她的体内。她冲上前,抓住天白,激动,坚决,而热烈的说:“天白,我只有辜负你了!我要去找夏磊!你瞧!”她用力拍拍身后的石崖。“这是‘望夫崖’!古时候的女人,只能被动的等待,所以把自己变成了石头!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不要当一块巨石,我要找他去!我要追他去!”
天白定定的看著梦凡,他看到的,是比望夫崖传说中那个女人,更加坚定不移的意志。忽然间,他觉得那块崖石很渺小,而梦凡,却变得无比无比的高大。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他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说:“总该有人陪你走这一趟!当年,夏磊把你交给了我。如今,不把你亲自送到夏磊身边,我是无法安心的!也罢,”他下定决心的说:“我们就去一趟大理!”
梦凡眼中,闪耀著比阳光更加灿烂的光芒,这光芒如此璀璨,使她整个脸庞,都绽放著无比的美丽。
这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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