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敌人》第23章


她的病情相当不稳定,有几天她高烧不止,嘴唇上起着大泡,轻轻喊着我的名字,我就附耳在她嘴边问她要什么,她好像根本听不见,只是喊我的名字,或者睡去……后来慢慢烧退了,她就睁开眼睛看着我,示意我握着她的手。我伸手过去,发现她的手柔若无骨,几无温度,她说她刚刚做了一个梦:
“我们俩去爬雪山,你走得太快,没有注意到我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我拼命往外爬,但被冰拖住,那些迅速围过来的冰把我的头发凝固住,我大声叫你的名字,但你根本听不到……”
“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冰下面哭了,我的眼泪把冰融化,但我哭了那么久才融化开一小条缝,你又走回来了,四处找我,但这时候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好像是燕子,你就不记得是来找我的了,你们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你又在做什么妖精梦?医生说你这病再过一周就出院了,我带你去海边吧。去三亚玩潜水,看海龟,捡贝壳,陪你早上看日出。”
“我太累了,走不了那么远了,不过我好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们就去天安门看日出,好吗?”
“出院后我天天带你看日出,就在咱俩的新家看。记得吗,那个卧室还是你专门给我选的,朝东,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太阳。”
卓敏默默地哭了,比起她平时的放声嚎啕,我更怕这样无声无息的撕心裂肺。
“杨一,你知道吗,我爱你胜过爱自己,但我在爱你的同时,也恨你。你说,以后我俩真的能一辈子在一起吗?”
“一定能!我们以后要好好在一起,一起生一大堆孩子,好吗?”
“……答应我,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天安门看日出,我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然后你给我买一串冰糖葫芦,你一直欠我一串冰糖葫芦的。”
她噙着泪花很想使劲握着我的手,但轻飘飘的没有力度。她让我亲她一下,我俯下身去,深深地亲她的脸颊,感到嘴里咸咸的。我也好想哭。
她昏昏睡去。我好像听到她的手机在包里响了一声,打开查看,苏阳说:“我想把全身的血都给你,门口有你最喜欢的云南香水百合,我走了。”
我打开房门,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摆在门口。暗香浮动,我百思不得其解。
天光灰蓝,人群肃穆,冰雪消融时最冷。
2005年12月24日,六时三十分,天安门广场。卓敏的生日。
因为广场禁行,所以我只有把车停在南池子,再把卓敏抱到从齐帅那儿借来的轮椅上,我在车上垫上厚厚两层棉被,再把她裹得只剩下鼻眼。那条到广场的路好远,我剧烈地呼着白气推着她随人流奋力游去。
我们跑到时,高大帅气的国旗班战士手捧国旗迈着正步走过,雄壮的国歌声中,红旗冉冉升起……我发现她出现最近少有的兴奋,当国旗升到旗杆顶端时,她鼻尖冻得通红'奇Qisuu。com书',使劲儿拍着手跟人们唱着国歌奇#書*网收集整理,然后她急急地要我把车推到金水桥畔好更清楚地看到日出。我使劲推着她,嘴里呼出的白气迅速在她头上凝结成一层霜。
东边天际有一抹亮色,然后冒出一粒红点,变大,变大,突然跳出来,人群轰然叫响。她的眼睛绽开一丝灿烂,她捧着我的脸,大声说:“我爱杨一,我要你每一个生日都陪我看日出。”我激动地答应着。
这时太阳完全升起。她苍白的脸绽放着生动的红晕,她呼吸急促,眼波流动,仰起头:
“你爱不爱我?”
“最爱?还有比较?”
“只爱。”
“大声说!”
“我只爱你!”
天光大亮,我看她体力透支准备推她回去,但她坚决不干,她说她要围着广场再转一圈看有没有卖冰糖葫芦的。我想起对她的承诺,努力推着车前行。
阳光刺眼地打在脸上,天蓝得有点虚假,我推着她慢慢走着,在忽忽掠过的雪风中听她七零八碎地对着录音笔说着一些事情。很多人在纪念碑下庄重合影,一个老头在栏杆那边卖长长的蜈蚣风筝……有一刻,我发现她没有了声音,我就说“广场不让卖冰糖葫芦”,可她没有声音,我摸她的脸,冰冷,绕过去看,她脸色如纸,已晕倒在车上。
我声嘶力竭喊着她的名字,我把衣服脱下来尽量给她挡住冷风,我发狂地推着车向南池子跑去:“醒醒,我错了,我们回家。”路人和国旗班战士惊愕地看着我们。
你是我的敌人 第四部分
这次来的医生和护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隔着玻璃窗看见她被各种仪器遮蔽着进行抢救。众人表情严重,燕子不停地跑进跑出,偶尔给我传递着里面的信息:血压低,脉搏微弱,血小板就像草草堆上河堤的沙包,根本无法抵挡洪峰的冲击。
贫血导致的高烧,伴有罕见的心肌梗阻……那个白头发老头愤怒地盯着我让我赶紧滚蛋,然后他让副手去血库调血,副手说最近B型血浆稀缺,老头大吼:“那就给我找血型相配的亲属。”
苏阳冲过来时,身上裹着风雪漫卷的味道,他高举着左臂说“我是B型”,他把一束百合花递给我,沙哑着声音:“她刚做完手术就去广场那么久,你到底还想不想让她活。”我无语凝噎。
五百毫升B型血从苏阳的血管里抽出,再输入卓敏的血管里,医生问他还能不能坚持,他的额头暴着青筋,虚弱地说:“没问题,再来。”又有三百毫升鲜红的血从他体内抽出,源源不断地进入卓敏的体内……那一刻,瘦削的苏阳像一个血泵,我甚至能听到马达的声音奔腾着。
走廊外的长椅上,苏阳喝着葡萄糖,满头虚汗,却锐利地盯着我。我低头,突然看见椅子上的百合花,眼球莫名震撼。
那天晚上,我和苏阳在齐帅的办公室沙发上打盹,一夜无语,轮流守候尚未脱离危险的卓敏。天亮时分,好像听见苏阳问我:“要是她死了怎么办?”我迷迷糊糊“唔唔”着……燕子悄悄推门,送来一些早餐和水果。
第二天下午,浅浅来的时候,卓敏刚刚醒,浅浅经过我时扔下一句:“我早就知道你会害死她的。”
我和苏阳在玻璃窗外看着她俯身和卓敏交谈,我终于忍不住:“你另有新欢了?她说的。”他闪烁着没有正面回答,我盯着他问那女孩是谁,他说:“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知道我应该离开一个不爱的女孩。”
浅浅出来时像知道苏阳对她的评语,她看着苏阳,说:“我庆幸选择了唐显,他能给我你给不了我的东西。不过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薄情寡义的女人,我不会忘记曾经跟过你,所以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昨天唐显给他美国的合伙人打电话时说了一些话,我听不太懂,但你得小心一点,我不想看到你们俩为了那块地的事情撕破脸,他比你想像的要狠。”
虽然我在瑞博公司是一个并无实际意义的小角色,但我知道瑞博公司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清查“工业用地改为商住用地”最近风声正紧,已经抓进去好几个房地产老板,唐显那块地也成为海淀区重点排查对象。应该给苏阳记一功,要不是他老妈背着他爸四处救火,瑞博公司这时已被封掉了。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从来没有看到唐显这么暴怒,他在厅里走来走去,把阿玛尼眼镜擦了又擦,对苏阳吼叫:“真以为天上给你掉馅饼了?要么把吃进去的全给我吐出来,要么进大牢顶罪。”苏阳拍着桌子也吼:“我他妈也快被逼疯了,你难道还真想为了钱就把我爸我妈送进去。”
如果那块地真被清查出“行贿”“受贿”,它就会从经济案件变成刑事案件,法人唐显和苏阳他妈都会进监狱。当然也可以通过斡旋,把它钉死在“违章用地”的经济案件上,交罚“土地出让金”就可过关。但问题是苏阳的爸爸态度顽固,虽然不至于大义灭亲,但坚决不去活动帮忙渡过难关。
正因此,唐显迁怒苏阳,他摔门而出前,沉重地说了一句:“你要明白,资本,并不仅仅是钱,它比你我的生命更重要。这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信念,谁要是违背,就会付出代价。”
苏阳狠狠地把功夫茶杯子砸在门上。
我笑着对苏阳说:“如果你进去了,我在外边一定天天坚持帮你下注。”
这个冬天,我疲惫得像一头快脱水的动物。
虽然公司和车队的事情繁忙,但我频频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我在她的病房里永远布满了冬天里昂贵的香水百合,在燕子的指导下学会了熬当归鸡汤,耐心地亲手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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