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潮女》第26章


而现在,她就在跟前。想要她啊,是真真切切的想要这个自己教养出的女人。
他的手滑过她的腰际,她以为他想抱住她,怯怯的笑了,环住他的背,枕在他的心跳之上。
「我愿一辈子就这样聆听五哥的心跳声。」她低喃。
未经死别,不知其痛。不必多言,也不曾察觉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情意给他教养出来的这个女人,而那一枪足够他了解了。他再聪明、再神算,也算不出自己的感情会失了控,会从百密不漏的心墙给了出去。
「你这麽爱聆听,我就让你听一辈子,届时你可别受不了。」
「嗤,五哥愈来愈爱说笑话了。」她温暖笑道,闭上眼。「如果让再武兄知道五哥还活着,他必定会高兴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咱们这样瞒他,好吗?」
「那是他自讨苦吃。我得要他明白什麽叫作原谅,他一辈子不了解,他就一辈子不得快乐,我也不再需要这样的护卫。」
「五哥……这是谁的错呢?」她像自言自语,随即抬首:「五哥,你当真放得下狐狸王之名吗?」
「你说我放不放得下?外传狐狸王已死,这正是我打算的,落海只是提早了我的计画。」聂泱雍随口说道,又瞧了眼墙上的十宇架。
香气袭人,她的身子已是完全的女人了,而她似无自觉。她只是凭着本能抱着他,怕他随时不见。那个在破庙里的随玉的心是脆弱的,他花了多少的心血才一点一滴建构了她的笑、她的另一颗心,而现在恐怕又得重来了。
但,又何妨呢?
未来多的是时间,总有一天她会了解他不再离开,不再自她跟前消失。
「五哥,现在你在想什麽呢?」她低问。
「现在我在想……我还有多少的克制力来尊敬沙神父的上帝。」他自嘲道。
迷蒙的天色微亮,一艘小船缓缓驶进了双屿的范围之内。船内是二十名左右的少男少女,双手皆绑於身前。船首尾各两名船夫,红发的查克跟海商则坐在船旁,不时地瞧随玉一眼。
在小船之前,有一艘引路船,缓缓的将他们带进双屿之内。
「到了到了!」船夫将船靠了岸,催促着年轻的少男少女爬起来,一个一个步上岸。
脚是赤裸的,踩在沙滩上。
「好痛!」元巧低低叫了声,龇牙咧嘴的。「真他妈的王八羔子,脱了鞋要我怎麽走路啊?」侧头望了下闭着眼走路的随玉,他低声问:「随玉,你在干嘛?」
随玉张开眼,淘气地笑了笑。「我在记路子……」赫然闭上嘴,瞧见陆地上来了数名佛郎机人跟日本武士。
她从未到过日本,只在东南沿岸瞧过一些骚扰百姓的忍者。这就是五哥从不让她动手杀日本人的原因吗?怕她将来会後悔莫及?她始终没有像再武兄有这麽深刻的家仇血恨,即使知道了自己体内流有日本人的血,也因为长居岛上而当自己是汉人。现在,她仍然是汉人,一辈子都是汉人,为何再武兄不了解?
佛郎机人瞧了这一批货色,转向海商不知叽叽咕咕的说了什麽。
随即海商满意的笑了,招来船夫,说道:「暴风雨就要来了,双屿大当家的准咱们留在此过夜。你们以往没来过,不知双屿的女人多刺激……」他瞧了一眼中原少女们,露出淫淫的笑。「将来她们也会是其中之一呢。」
「你……」佛郎机人在瞧见查克之後,似乎颇为惊讶,连退了好几步。「你不是……」
「我回来了。」流利的葡萄牙语出自查克的嘴里。少男少女从他身边走过,他瞧了一眼随玉,迟疑了下,仍然用葡语说道:「告诉大当家的,我带回宝物了。」
「你是指……」佛郎机人蓦然回首,瞪着一名名的少女背影。
「不用担心,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先将他们关进牢里,再作打算。」
「那麽船夫呢?」
「船夫……不知道樊随玉混在里头。」查克冷冷地说。「他们相信我,所以只让樊随玉孤身一人混进双屿。他们以为我会誓死保护她。」
才说完,就引来葡萄牙人们的大笑。
「他们是瞎了眼吗?竟然会相信双屿杀人不眨眼的红发恶鬼……他们难道不知杀汉人无数的干人斩就是你吗?」
查克冷淡的一瞪,将葡萄牙人的笑声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暴风雨肆虐东南一带,即使在双屿地牢里仍然能感受到外头大雨滂沱。
地牢里,关满了这几日由各海商抢来的少男少女。
「有男孩呢,为何要我打扮成女人?」元巧不太高兴地说道,牢里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他不得安宁。
他虽长在富贵之家,但也知百姓疾苦,但仅止於知而已,亲眼目睹倒是头一遭。东南沿海村民跟偏内陆地带多半是穷困的,卖女卖子不在少数,卖了之後呢?
将他们送往各国作军妓作劳工……一想到就有气!
「难道咱们汉人的命就不值钱吗?」女孩家都是宝啊,让她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糟蹋,见了……就好生的心痛。
随玉抿着唇,低声答道:「咱们能救的就救了,来不及救的……我将来跟五哥走七大洋时,会多注意一点的。」
「嗯,」元巧有点恼怒,瞪了一眼瞧他瞧到傻的几名男子。「你们是没见过人是吧?瞧瞧瞧,连命都快没了,还瞧个什麽劲?啐。」
随玉掩嘴苦笑了下。「那是你人好看了。」比女人还美,面红齿白的,身子也不算高,手臂也有点细,虽然是有男孩子气,但扮了女装却盖住了男孩味道,也难怪四哥会瞧呆了……啊,她突然醒悟了那日五哥说了句话後,四哥为何突然匆匆离去。可能吗?四哥他……
「我好看?这是在侮辱我吗?你发什麽呆啊,随玉,方才你说什麽记路子的?」元巧问道。
她回过神,怔忡的看着元巧,直觉答道:「我在记引路船只走的路线,避过多少暗礁,划的深浅,吃水大约多少。」
「啊……你……你记得起来吗?」夸张,他就记不住了,全赖四哥就够。
她扮了个鬼脸。
「我多多少少对这是有兴趣的,虽然普通事情记忆不佳,但我却能将船只的工料、木材及定额等等毫无误差的记下,也许这就是大夥称我为奇才的原因吧。方才,我走过五哥时,已经交给他了。」
「是……是吗?」当他忙着观光时,随玉已经干了这麽多事啊?相形之下,他是有点偷懒。「难怪方才你在跟五哥眉来眼去,原来是这样……你没瞧见方再武那怀疑的表情,还以为五哥想勾引你呢。」话还没说完,就见查克走了进来,看守地牢的葡萄牙人脸蓦地一白。
「恶鬼……」
「你先下去吧。」查克冷淡地说,等他忙不迭的跑出去後,才靠近地牢的栅栏。
「查克,」随玉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隔着栅栏露齿而笑。「你还好吗?双屿的当家可有说话?」
查克迟疑了下,点头。「我很好。」是汉语。「当家的原谅了我……玉姑娘,你……你真要对付双屿?就为了狐狸王了,他已经死了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五哥教我的。查克,待在双屿已久,应该知道双屿的所作所为,他们掳汉人、抢汉女,骚扰沿岸百姓,如果你的国家遭到这样的对待,你能忍受吗?」
查克撇了撇唇。
「那是他们无能,无能的人只能受人摆布。」他正色看她。「但你不一样,你对船只有研究,是双屿远远不及的,你既是日本人,应该留在双屿,为双屿尽忠。」
「查克。」随玉眯着眼,低语道:「你是佛郎机人,我是日本人,在地牢里的是汉人,但咱们不都是人吗?除去体内的血,我们都是一样的,有爹有娘有姊妹。
这世上也没有无用的人,只有不知悔改的人。」她的神色难得严厉。
但即使严厉,依旧有她的积极跟活力在。她像个……春天,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她随和而亲切,直到狐狸王死後,她才改变了,如今她又回到了那个原本的随玉,让他……松了口气。狐狸王死後的樊随玉是陌生的,是死气沉沉的,即使狐狸王的死是双屿之福,但……但……他想要瞧见那个春天似的随玉。
「怎麽啦,查克?」元巧爬了两次,才爬起来,手伸出栅栏拍拍查克的脸。
「你是又被洗脑了是吧?净为双屿说话。我都跟四哥说好了呢,将来你不想回你的国家,就到聂府当一辈子的客人呢,你可别阵前倒戈。」元巧毫无心机地说道。
查克注视着他们,忽然之间用葡萄牙说道:「我是恶鬼,我是名震东南一带的红发恶鬼,你们相信我,是你们倒了楣。我从小被海贼养大,他们教养我,让我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你怎能轻易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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