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潮女》第28章


「走啊,要在这儿等死吗?」方再武脱口叫道。
「再武兄,查克他……」
「他是内奸,留不得他的!」方再武一把将她抓了起来,对着元巧叫道:「元巧,快走!船在等着!」
「可是……」
「你不要浪费你的仁慈了,随玉!五爷在世时,曾告知我,如果有一天查克危及你的性命时,就得把他除掉,你要我再补他一鞭吗?」他厉言说道,看了查克一眼。查克虚弱的抬眼,朝他苦笑了笑。
他撇开头,抓住随玉奔往门口,沿路快手快脚的解决几名佛郎机人。
「再武兄……」跨过门口的刹那,枪声响起,方再武一凛,旋过身。
双屿的大当家持着枪缓缓倒地,然後露出查克的枪。
「你们走吧,快走吧……」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隐约有人在笑,是随玉在笑吗?她的笑脸是他毕生以来所遇过的第一张笑脸,他的怀里尚放着初遇时,她给的冷馒头。
也许,就是这个馒头让他心软了吧,让他没有及时说出船夫是来自於狐狸岛。
那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他是红发恶鬼啊。
「查克!」
方再武一把拉了随玉,一把扯着元巧,跳出门外。
白色的人影挡住了他,武士刀落下,他直觉避了开。他的身後是随玉,功夫极差的随玉,他避开,刀就砍到她……砍了她,他就自由了,不必在情感与家仇之间挣扎,不必夜夜酗酒,不必再害怕对不起爹娘。
「再武兄!」随玉惊叫道。
方再武手脚极快的抽出软鞭,鞭被刀气震断,他将离开的那一步缩了回来,翻身抱住随玉。
「方再武!」
刀砍进方再武的背後。他死不肯放开随玉,元巧见状,一掌击向那身穿白衣的日本武士。
击向的同时,方再武反踢了一脚,让那武士退开几步。
「快走!」他叫道,血从嘴里喷了出来,仍拉着随玉往外走。
随玉回过头,望向那日本武士。那日本武士是年轻的,面貌陌生却有几分熟悉感,他的脸是锁钥,打开了过往的记忆。她轻轻啊了声,八年前的回忆猛然如潮水般涌来。
八岁之後,她是跟五哥在一块的。八岁之前,地有爹有娘还有……
那日本武士原本举起的刀,在看见她後停住了。同样的惊讶、同样的眼神……
他的目光错愕的跟着她的身影。
「二当家的,大当家被恶鬼打死了。」日本忍者低叫着,敏锐的眼在雨里瞧见随玉的身影。「是他们吗?属下立刻召集人马,封锁港湾……」
「不必了?恶鬼呢?」日本武士终於收回了视线,问道。
「还活着,但是怕只有一口气了。」
「把他救活,尽所有力量把他给我救活。」
「飞鸟号」上——
「好……好痛啊。」方再武哀叫连连。他的最高纪录是为五爷背砍双刃而面不改色,现下虽然只有一刀,却又狠又重,能活下来是奇迹了。
舱房的门敲了敲,他连忙趴在床上忍痛,咬住牙关。
「再武兄?」她推开门试探地叫道:「要用饭了。」
「好……」他有点尴尬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死都没想过会用自己的身体救她……这,用词是有点夸大了,但对她真是爱恨交织;虽恨她是日本人血统,但在刀落的瞬间,他想的不是血海深仇,想的不是她体内的血,他只想着喊着他再武兄的随玉,想着他不救她,他会後悔一辈子的,就如同他後悔极了当初在狐狸号上没救她,而让五爷……
「我你,可好?」她笑道,坐在床沿。
「我……我可以自己用。」
「真的吗?可你一动手,会牵动背後的伤,要再裂了,连船医都没法子了。还是,你要我找元巧过来?他也快下船了,到时要他饭,就是不可能的了。」
「不不不,我不要他见我这狼狈样,你……你我好了。」热气从他脸上冒出来。
将他抬上船的那一天,她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他又没死,她哭个什麽劲……哭得他心慌意乱,哭得像小时候。她一哭,他就想哄她。是仇人啊,真的是仇人啊,如果不忆起那复仇之心,他会融化,会将她当妹子看待,他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不会瞑目啊!
如果他没有杀尽天下间的日本人,如果他连跟前的日本人都下不了手的话……
她的笑颜是这麽的可爱……爹娘……
「倘若我妹子还活着,必定跟你一样大了……」他喃喃地说。
「那,我就当再武兄的妹子,好吗?」她有点脸红。「如果再武兄不介意我的血统的话……」
看得出她相当的紧张。
「我……」他张口欲言,视线却越过她,瞧见他妹子小小的身体与幼时的随玉重叠了。又是虚幻的影像吗?每每他挣扎时,总会瞧见幼时的随玉,她天真烂漫而纯净,现在却历经了生离死别……她最重要的五爷走了,她的身边再无亲人,只剩他了……
「也许,是我的妹子怜惜我,投胎成了你……」他忽而低喃。声音虽低,却教随玉听见了。
她双目一亮,急急放下托盘,抓住他的手,难掩婆挲泪光的说:「再武兄,你愿意再当我是妹子?」
方再武不自然的撇开头,却没有抽回他的手。
「我……我很痛苦,你应该知道的,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那些倭寇……可是,可是现在你没有爷了,我也舍不下你,即使你体内流有他们的血,我仍然忘不掉你我相处的情景。也许沙神父说的对,那是上帝给我的考验,过去的痛苦与现在的生活,我得选择一个,遗弃了过去,就等於抛下我九泉下的爹娘……」
「不是,不是!」随玉哽咽道:「不是这样的!再武兄没抛下你的爹娘,他们也希望你快乐啊,再武兄,如果你真的无法……无法忍受我……」
「你……你怎麽这麽爱哭啊。」他回头,吓了跳,瞧见她泪流满面。「你是怎麽啦?你长大後我可没见你哭得这麽厉害过,别……别哭,别哭。」哭得他心慌意乱,他最怕女人哭了。爬不起身,只得握紧她的左手。
她的左手尚有当日为他挡暗器的疤痕,这麽赤裸裸的映进他的眼瞳。是为他伤的,是敬他为兄的随玉为他伤的,她是个日本人,却为他受过伤啊!
如果……只是如果,他放弃了复仇,九泉之下的爹娘会不会原谅他呢?
「我也不知道自个儿这麽爱哭,」她只手用力抹去眼泪,破涕为笑。「自从五……」她忽然掩嘴停了下来。
「好好,你不是要我吗?」方再武以为她又想起了五爷之死,连忙转移了话题。啐,他就是这麽好心啦。
随玉点了下头,捧起稀饭。「都有点凉了呢,再武兄介意吗?」
「我饿坏了,什麽东西都可以吃。」
汤匙迎至他的嘴,忽然舱房门外响起——
「随玉?」
「我在这儿呢。」她欲起身,却被方再武一把拉住。那低低哑哑的声音分明是那丑男人所有。
「你给我进来!」方再武凶狠的叫道。
「哦?有人在命令我呢。」令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护卫说要进去,我就得要进去吗?」
「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我这样说话!」就是瞧这个男人不顺眼!
「再武兄,你受伤时,是他将你扛上「飞鸟」的。」随玉小声说道,想给再武兄暗示,可他平常就挺鲁钝了,现在火冒叁丈,连瞧她一下都不瞧了。
「怎麽?我可没求他扛我上船,真他妈的王八羔子,这家伙敢命令我!随玉,他竟然命令我做这做那,他自个儿净干一些轻松事!」最可恶的是他还真乖乖的一件一件去做了,想来就有气。
「你在抱怨,方护卫。你以为没有狐狸王,就可以目中无人了?」门外依旧是低低哑哑的男音,这分明已是在挑了。
方再武猛然起身,随即大叫一声,倒回床上。痛……痛死了!
「再武兄!」
「随玉,你待在里头够久了,出来吧。」
「不准!」方再武紧紧抓住她的手。「他说什麽,你就做什麽吗?他这个没名没姓的男人,忽然之间冒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麽!他想趁虚而入!那男人怎配得上你,随玉!将船靠岸,我要亲手赶这男人下船!」丝毫不觉随玉诡异的神色。
「来不及了,方护卫。」声音是懒洋洋的。「现下,她跟我已同住一间,名节已毁,你说,我怎能下船?」
随玉有点恼怒地瞪了舱门一眼,床上忽然动了动,吓了她一跳。
「再武兄!你跳起来干嘛?你的伤还没好呢。」随玉叫了一声:「你的背又渗血了,快躺下啊!」
「有种你给我进来!」方再武跨了两步,满头冷汗,背部痛彻心扉,硬是咬牙撑了起来。他挥开随玉的手,瞪着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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