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第22章


紧竖的眉心,几乎在他额上切出一道深刻的切痕,“你怎会这么想?”
脾气总是一下子就上来的她,用力扯回自己的臂膀,边说边往后退。
“我讨厌你,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就永远摆脱不了我的自卑?你知不知道每当天帝和那些仙君在数落我时,他们总是拿你来做比较?” 打她长记性以来,她哪一年哪一日,不是在集光彩于一身的他的阴影里过活?若非生来就与他同类,她早就跟其它三圣兽一样把他当成敌人来看待了。
“我——”从无神告诉过他,也不知给她带来这么大压力的圣祺,才想开口辩驳,却蓦然收口,只因她那双看似伤心的眸子,在窗外阵阵骤亮的光影下,被映照得太过无处躲藏。
兀自发泄的她,索性一古脑地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心事,全都捡在这当头倾倒出来。
她的音调中带着模糊的哽咽,“是,你有慧根,你天资聪颖,但我没有、我不是啊,谁说我从不用功、从没努力过的?我做了,我全都照你们的意思做了!可我就是一只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开窍的笨圣兽,什么术法、修行,我就算花再多心血也学不会嘛!谁说麒麟就得两只都一样的?我就是和你不同不行吗?”谁能和他相比?其它圣兽不能,她当然也不能,虽说后天的努力比什么都重要,可没有天资也不成啊。
僵站在原地的圣祺,定定聆听着气息激越的她,自小嘴中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是倾尽了气力自她小小的身子里掏吼出来,字字含血,也字字带泪。
她以袖拭着不断落至颊上的泪水,“他们看不起我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视我为你的耻辱?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只有彼此吗?何时起你也变得和那些仙神一样,把我视为下等兽?为何就算我有了人身,你还是一样不把我瞧进眼里?”
“我并没……”他不断摇首,上前靠近她拭着想解释,伸出去欲抚慰她的双掌,却遭她不稀罕地挥开。
“不要对我撒谎!”玉琳一掌用力拍着自己胸坎,问得无限凄怆。“看清楚,我不是别人,我是玉琳啊,我是那只生来就和你一直在一块的麟哪!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
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圣祺,眼中写满张皇,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想安慰,可他又是令她受伤的元凶,于是默然的他,只能张开双臂走向前,一如以往,想在她受了伤后提供自个儿的胸膛给她。
“你走开,我最讨厌你了,走开!”决堤的泪水被他给逼出眼眶的玉琳,抬手拍打着他的胸膛,“我来我的人间,你留你的神界,两不相干这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追来?你就不能让我过过平静的日子是不?我只是想摆脱你加诸在我身上的阴影而已,这很过分吗?”
“对不起。”他自责地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俯首在她发间低语,“对不起……”
不能动弹的玉琳,索性趴在他胸前尽情大哭,“为什么你要那么完美?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后头追得很辛苦?为什么你从不肯停下来等等我?”
“我不是有心的。”他将哭得颤抖的她更拥紧些,腾出一手弥补地怕抚着她,“我从无意抛下你。”
“你根本连心也没有……”难掩伤心的指控,微弱地飘进他的心湖里栖息。
脑际纷乱成一片的圣祺,在她那句听来甚是不清的话语出口后,心口微微刺痛,而那似涓滴细流的泪水,濡湿了他一身,令他觉得通体冰凉。
“我不要成为人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也不要有什么七情六欲了!”安静了好一会的玉琳,又开始在他的胸前挣动地想要逃开。
他忙不迭地安抚着她,“好好,我带你回神界,我带你回家……”
经他这么一说,本已停止泪意的玉琳,豆大的泪珠再次滑下面颊,“那里不是我的家……他们眼里只有你,永远也不会有我……”
“玉琳……”拥着哭倒在他怀中的玉琳,六神无主的圣祺,手忙脚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挟着闷雷在天边喧闹了好一阵的密云,在照亮大地的电光纵横过天际后,终于释放出绵密大雨,点点拍打在屋檐上,滴滴清脆,像极了,一颗芳心碎裂的声音。
第七章他很想念她的声音。
自雷声响起的那日后,圣祺已有好一段时日没再听玉琳的只字词组了,往常每日都会在医馆里帮忙捉药,或是四处跑来跑去的她,近来也鲜少踏出房门,日日,只是将她自个儿锁在房内消沉过日。
试了数回,却怎么也无法说动她的圣祺,决定暂时收起医馆,趁天气难得放晴,带她出门走走散散心,顺道去找一下发动了所有土地公与城隍爷,却始终都找不着的申屠令。
与她双双走在城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走在她身后,放任她四处走动,但始终把她搁在视线范围内的圣祺,在因风吹拂的摇曳碧草间瞧她孤单落寞的背影,他益发觉得,因他之故,外表看似开朗乐观的她,其实只是在小心翼翼地掩饰伤口。
以往好的脾气,总是像西北雨一样,来得快也去得快,总是下过就算了,但这回她却持续消沉了这么久也不见起色,可见他的一言一行,对她的伤害确实很深。
若是不仔细去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发觉,在神界数不清的岁月里,他从没见她开心过,她永远都是低着头接受责骂或是挨打,在那日她开口告诉他之前,他根本就不知,因他,她不快乐了几千年。
现下,他知晓了她为何渴望拥有人身,也明白了,为何心性似野马的她,在神界总是待不住。其实这些他原本都有机会知道的,比任何人都亲近她的他,也应当比谁都清楚她的心事,但他却没有,因他太过胡涂,也因她藏得太好,虽然说,偶尔,他还是会看见她眼里不经意泄漏出来的东家寞,但他却不知它的来由。
可能是受七情六欲的影响,又或是现下的她才是原本的她,放弃了压抑与在他面前努力掩饰,不再惺惺作态地体现出不想让他看到的真实,除去了伪相后,她虽然还是那个玉琳,可却像个碎布缝制的人偶,水亮的大眼不再神采奕奕,爱笑的脸庞也不再出现开朗的笑靥,喜欢像只雀般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她,已经好一阵没再对他说上一句话了,而总爱赖在他身旁,他上哪就跟到哪的她,也不再似以往那么粘人。
心疼、自责,种种因她而生的感觉,难名以状地深刻堆垒在他的心房里。
与其说是他不习惯这等她制造出来的冷清寂寞,倒不如说是,以往他太将她所给予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等到真正失去,他才清楚,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是原本就该拥有的。可能就是因为他拥有的太多了,所以他从觉得,少了一两样会有多可惜,因此他才会不懂珍惜,不象样样都拥有得太少的她,只能够捉住她想要的,她便会紧紧珍藏着不放手。
或许在他的眼中,她偶尔会像个孩子,可他不知,其实他也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当草原上落下了几滴雨点,看了看天色,发觉就快下雨的圣祺,匆忙牵着玉琳的手赶至林间避雨,在林间走了一阵后,他找着了座遭猎人弃用的打猎小屋,才牵着她走进小屋,再也等不及的大雨,顿时像盆遭上天踢翻的水,倾盆而下。
坐在昏暗的小屋内,圣祺与玉琳肩并肩一块瞧着外头壮盛的雨势,屋外细密不间断的雨帘,浇淋在大地上,所有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悄然收回目光,无声看着身旁沉默了一日的她,此刻正倾耳聆听雨滴拍击在檐上的叮咚轻响,一抹挥不去的暗影笼罩在她的面容上,让他觉得,心中的她,如同雨中的大地一般,愈变愈模糊。
眼看着一时间这场雨似乎没有收势的打算,走了一日的玉琳,有些倦累地蜷缩起四肢,缩躲在角落里打算歇息,圣祺见了,先是起身走至屋里清出一块较干净的地方,打理好后,再拎着她一块至那上头坐着,在她习惯性地埋首在他的怀中睡去时,他恍然地觉得,遭他遗忘的往事又重新回到他面前了,数千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只有彼此的他们,总是窝在一块睡,相互依偎、相互提供彼此温暖。
抬起一掌,细细轻抚着她黑亮的发,低首瞧着闭眼睡在他怀中的玉琳,他已渐渐习惯变了模样的她,她的眼眉、她紧闭的唇,自陌生到日夜相处过后的熟稔,这些都已变成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在明白了她暗自压抑的心情后,那条遭她划开来的鸿沟,一夜之间,不再那么宽广无法横越,她甚至就在他触目可及的近处只要他伸出手,即可捉住仿佛就要走开的她。
她的眼泪,她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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