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洞察》第162章


而其他人不一样。比如杰里与肖恩,比如2024年的列维和莱尔德(而不是当年五岁的莱尔德)……他们“回家”的方式和前一类人不同。他们没有去过C,是从B直接回到A的。
除了他们以外,杰里在之前的工作中还了解到一件事:在将近两百年前,出现过一次与他们的经历极为相似的案例。当事人是一位对后世来说相当知名的作家、诗人,他被认为有极大可能性遭遇过“不协之门”。
此人经历了短暂的行踪不明,又很快出现在了巴尔的摩附近,此时他的身心均遭到极大创伤,且无法描述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由于当年医疗技术有限,他很快死于脑血管问题。
根据仅存的一些涉密文件来看,此人的各类症状与杰里、肖恩极为近似。
不仅如此,在肖恩接受漫长的调查和访谈时,他在叙述中提起了那个将近两百年前的案例当事人。他详细描述了第一岗哨内的人形生物,正是此生物向他描述了那个人。肖恩的转述与涉密文件中的描述高度一致。
莱尔德总结说:
十九世纪案例当事人、肖恩、杰里、2024年的他自己、2024年的列维,这些人是以同类方式回来的。他们都进入了名为“第一岗哨”的人造建筑,而此建筑是围绕某种隐秘道路建成,他们使用了该条道路。
五岁的莱尔德、米莎、塞西、安吉拉,这些人则是用另一种方式回来的。和前面那些人不一样。
一个最直观的差异就是:从第一岗哨里回家的人,全都是在巴尔的摩附近的一个区域被发现的。而从“混淆”里离开的人,则出现在各种他们自己很熟悉的地方。
五岁的莱尔德出现在外婆家的自己房间内,安吉拉也还在公寓里,塞西和米莎出现在圣卡德市,位置据说是一条街上。
其实莱尔德不知道米莎和塞西出现在哪,但他知道她们是在哪失踪的。2015年的时候,塞西开着车,与米莎在圣卡德市老城区的某处失踪。
据杰里所知,2019年的时候,米莎和塞西出现在圣卡德市一处大卖场附近的街边,旁边还有一家甜点店。在米莎接受面谈时,曾经有人问过她那个地点是否有什么特殊意义,她的回答是:在我和妈妈“迷路”之前,我特别想去那家甜点店。
两类人,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回来,出现在规律不同的地方。
莱尔德并不是第一个做此总结的人。在莱尔德还昏迷着的时候,肖恩、杰里和其他工作人员也都隐约察觉到过这些。
在莱尔德发散式的陈述中,杰里留意到一件事。
莱尔德的语调和口音有时会突然改变。他没有改变完整句子的念法,也不是在刻意模仿某人,有时候他需要在一段话里多次重复使用同个词汇,那个词一前一后相隔不远,发音方式却完全不同。
杰里暂时没有主动询问这一点,他认为还不是时候。
他担心初次面谈过于冗长,但隐蔽式耳机里传来了一声简短指令,让他顺其自然地继续,不必纠正莱尔德的表达方式。
于是杰里顺着莱尔德的陈述,改变了提问顺序,并且默默记下一些可能需要重点关注的细节。
终于,莱尔德提到和列维在小镇里寻找艾希莉,还反复说到了名叫丹尼尔的人。此人是辛朋镇居民,是1985年事件发生时的失踪者之一。
提到他之后,莱尔德突然开始用第一人称描述他。
杰里没有对此进行纠正,而是配合着莱尔德继续谈话。
其实杰里脊背发凉,已经开始走神。他有点后悔来做这个,此时他非常想找个别的同事来代替他。
“所以我用了一些方法,”莱尔德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陌生的神态,语调和口音不规律地变换着,“具体方式很用难三言两语说清,总之,我把自己送了出来。因为我一直在伊莲娜的控制下,我本来是根本没机会再回来的,但是伊莲娜有意愿把别人生出来……不是,我的意思是‘送回来’,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么一种方式……”
他说的话变得有些难懂。杰里问:“简单来说,是否可以理解为‘丹尼尔借助莱尔德把自己送出来’?我的理解对吗?”
莱尔德说:“算对吧。”
“我可以把这种方式比喻成寄生或者附身吗?我知道不是这么简单,仅仅是比喻。”
莱尔德摇着头。他是躺着的,摇头的动作很不明显,看着只是在枕头上轻轻蹭了两下。“不能这么说,这样比喻不对,”他说,“如果我是丹尼尔,寄生了我,那么现在我就是丹尼尔,就不是莱尔德了。”
“你现在是莱尔德吗?”杰里问。
“我当然是,我把一切都给我了。你们不是有一大堆问题吗?有些问题靠我是搞不清楚的,但是我却可以。我们肯定需要身为学会导师的我,虽然这需要一点时间。现在我说不清楚,我的记忆……我的思维太杂乱,我得梳理它才行。”
这个表达十分混乱了。杰里必须仔细跟随着每个词,留意着每个重音,才能勉强确认每一个“我”到底是指谁。
杰里说:“你出来了,但是你并不认为自己是丹尼尔。”
“因为我确实不是丹尼尔。我是莱尔德,从大脑到这个乱七八糟的破身体,都是莱尔德。”
杰里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不严谨,但是他觉得应该差不多——丹尼尔把自己所知所想的一切都倾斜到了莱尔德身上,这些东西不仅包括他身为学会导师的知识,也包括无关的经历和思维习惯之类。
莱尔德当然没法把它们全都讲清楚,我们任何人都没法讲清楚自己拥有的全部思想和记忆。
人们可能会记得自己高中同学的名字,记得在大学里学过某个课程,但没人能够清楚地回忆起与同学的每一段对话、上过的每一次课程。这些东西没有丢失,它们只是蛰伏起来了,从表面的记忆,融进了更深的地方。
丹尼尔就以这样的形式“蛰伏”在莱尔德的身心中。某种意义上说,丹尼尔根本没有“回来”。他把自己当做一台电脑,硬件可以全部烂在隔离区内,只要数据跟着移动设备出来了就好。
但人类始终不是电脑硬件,也不仅仅是数据。丹尼尔事先知道他的自我认知会消失掉吗?或是他全都知道,但他认为这样就足够了?
对于上级机构来说,莱尔德·凯茨简直是个失而复得的宝藏。他的脑子里携有大量未探明的信息,其中很可能包括不止一位学会导师的记忆。
可是对杰里来说……他忽然感到一阵失望。
其实他的心中不仅仅有失望,也有点难过,有点畏惧,有点担忧,有点惊奇。
他能够允许自己产生后面那几种情绪,却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在“失望”。
他一直想接自己的异母哥哥回家。从小时候起,他无视这个人无视了很多年,现在他似乎终于有机会弥补这份亲情……
但是,此时他面前的这个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杰里感到一阵恶心。“失望”是对莱尔德,“恶心”则是他对自己。
大概就像他对肖恩的态度一样。
他一边排斥,一边痛恨做出排斥姿态的自己。
杰里的打印纸上还有几个问题。比如“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之类的。他准备的问题都不复杂。
他问不下去了,也没必要再问下去。
莱尔德也过于配合了吧……在杰里沉默着的时候,莱尔德仍然在用凌乱的词句试图讲明白一些东西。
但他讲得一点也不明白,杰里也听不明白。
在交谈开始时,莱尔德说的话还算是好懂,再之后,他的用词变得很奇怪,但基本的语法和语言能力还是正常的……
而现在,在他一直一直尝试解释之后,他的语言逻辑能力似乎开始崩坏了。
起初是莱尔德念错了某个单词。他说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发音。然后,他忘记了正确的表达顺序,开始把毫无关系的单词一个个送出来,根本组不成句子。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沟通不畅。他有点着急,但他的身体又太虚弱,说话不够快,在十几秒内,他连有意义的单词都说不出来了,他一脸认真地说出各种颠三倒四的发音,然后又陷入呆滞和迷惑……
杰里不得不制止他。同时,耳机里也传来了指令,让杰里适当安抚莱尔德,温和地结束这次对话。
医疗人员在别的房间监控着莱尔德的体征,他们认为莱尔德必须休息一下了。
幸好,莱尔德还能听得懂正常的语言。杰里叫他歇一歇,在他皱着眉喘气时,杰里对他说:“显然这些事很复杂,一言难尽。我认为以书面方式汇报会更好一点,这样你也可以把事情解释得更精准些。”
莱尔德沉默了大约两分钟。
再开口时,他的语言能力忽然恢复正常了:“可惜我现在没法写报告,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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