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波痴心》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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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心慌地扶起人,让她枕在自己胸前。
“是时候到了……荷姜,婆要再过寿旦……会连彭祖都不高兴的。”剧痛像潮浪般来了又去,现在她的身躯已进入放松状态。
“回家吧,婆回家,我让爹替您找……”强性的荷姜忍不住落了泪,虽她早有感觉,但却无法立即接受。“呜……荷姜还要婆陪我等渔郎的,您不可以……”
“傻孙儿,你……都多大了,要我陪?”她虚弱笑。“这辈子……我有你们这些宝贝儿孙,足够了……足够了呵……”心跳缓缓停去。
“婆——”
带着笑意,合上眼皮,老妇辞了世。
※※※
锵!一道碎陶声响起,那一直默默守在一边的江重涛傻了。
“缎儿……”他嘴里喃着,实则却想大叫,若非脸上僵滞的话。
“她走了。”
也跟着看完一切的谈初音在他身后道。
“走……走了?”好久,事实入脑,他不禁红了眼眶。原来,当年真是因为家里的缘故,所以她才嫁到表哥家;原来嫁过去之后,她过得并不好。
“她是带着幸福走的。”
幸福?她真是带着幸福走的吗?抬眼望向那被抱上马车的人,她唇边的笑意久久未散。真如她所言,她今生……真足够了?
“你守了她数十年,至死仍不间断,仍在为她寻找药材,受着灭顶之苦。”
谈初音亦不得不被这分执着所感动。
“为了她,这不算什么。”
“她若知道,会感激你,但也会责怪自己。于今这样全然不知地离去,她才是幸福。”
闻言,江重涛虽怆然,但也才有了领悟。
依缎儿的个性,要真知道他是为了寻幽冥花而死,甚至为了幽冥花反复承受无数次的灭顶之苦,或许她就不可能如此安详地离去。
“逝者已矣,来者犹可追,你为她做的已太多,而现在的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我的路?”
“魂归轮回道。”
“轮回道?”这话,好似有人也对他说过。紧紧瞅着那奔离的马车,又盯着地wωw奇Qìsuu書còm网面那落在陶罐碎片上的幽冥花,那幽冥花渐渐因失去水泽而呈现枯干状,须臾,更化作透明粉未随风飘向江面,消失无踪迹。
逝者已矣,就像那幽冥花,来者犹可追,是说再世为人或兽吗?
“如果你选择人轮回道,我可以帮点小忙,但如果……”
“不。”
不由地,这答案溢出他的唇,使得谈初音两眼一亮。“为何不?你是挂记你船上的兄弟吗?”见他不语,又补述:“如果是,那就别担心,因为我走之前会找寺里师父开法会。”
是这个吗?他自己亡于摘采幽冥花的过程,那些兄弟亡于将他尸身送回浔阳的颠簸水路上,情意确实难偿。可,虽这真是他担心的一部分,却也非最终。到底他仍恋世的原因是什么?
良久,谈初音转转两眼,又问:“莫非想当游魂?”
“不是。”
“啐,你跟个鬼多舌个什么劲儿,他要想让我送他一程,我这一刀肯定一路送他到阿鼻。”冷不防,两人身后又传来仲孙焚雁的冷嗤,他两臂抱在胸前,眼神是不尽人情地。
“善鬼不属阿鼻,恶人才属阿鼻。”
“谈初音!”她居然这么开他玩笑?亏他还一路护着她,亏他还从小就喜欢……
喜欢?暗嗤了自己一声,他气的。
“你该是有事未完成。”唇线扬,她是早料定有这一着。“喏。”取下腰间物,递到他眼前。
睹物,立即思人,那是苏映潮随身的竹篓,临行前她忘记带走的。江重涛两眼乍亮。
“你可以将里面的旋龟倒进江里,也可以亲手将它送还给苏姐姐。”
“亲自送还,我……并不晓得她住何处。”
“可我晓得,她就住在那里。”小手往江面一比。
※※※
半月后汉水之滨
柳条迎风,婆娑起舞,绿意映人。岸边一道简便搭起的渡口木台上传来铮铮琴音。
近瞧,抚琴的是一名艳丽女子,她便是汉水女神、沧浪之女——旋娟。
弹了数曲,终于打住,她对着水面问:
“你还是不上来吗?半个月,都泡烂了。”
只是她才说完,水面就响起一声破水声,跟在破水声后头的是一响银盘铿锵。瞥了眼那搁在脚边的盘子,里头多了一颗果肉被啖个精光的桃核。
拧起眉,又问道:“光啃桃子就饱了吗?你……”
啪啦!从水里又蹦出一道影儿。咚咚锵!高超地,那落到银盘中的又是一颗光秃秃的桃核。
这情状看得旋娟又是叹气。唉,自从由外头回来后,她便成了这个样子,问话不吭声,给吃又不说谢,一天到晚泡在她先前已觉得腻了的水里,不跟鱼玩,也不跟龟戏。虽她知道她受了伤,但那伤至今也好全了,这……到底怎么着?
此刻要是旋龟在,她或许还可以问个详细,但她居然将旋龟忘在外头!
“提谟,你说你将旋龟忘在哪里,我好派人找它去。”
咕噜咕噜咕噜……水面连冒好多泡。
“说话上来说,你这样我怎知道你说什么?莫非要我下去揪你上来?”
咕噜咕噜……
“唉!”站起,踱了脚,真准备下水,然一阵由后头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停住脚步。她站在平台边缘,回望住柳条垂幕。“燕昭,要出来快出来,别装神弄鬼!”嘴里嚷着伴侣的呢称,但心里却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他。因为他已融入了汉水世界,但眼前这人的江水味却不大相似。
须臾,她变了脸色。
“何方水鬼,竟敢闯进这儿来?!”严肃喝道。
“对不住,我是来归还旋龟的。”
低嗓由垂柳后头传来,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掀开柳帘走了出来,他将手上的竹篓交与旋娟。
是魂,没错,但旋龟?
“旋龟怎会在你这里?”跟前之人许是江上男子,所以论长相和气质才会与岸上百姓不大相同。
“是苏姑娘忘在浔阳岸边。”旋娟美貌惊人,但却半点动不了江重涛的心,此刻他心中只想见一个人。
“苏?”疑惑。
“破破!”这时篓中的旋龟插嘴,于是旋娟有了底数。
“你是说提谟吗?”
“提谟?”
“就是那泡在水底半个月不上来的拗女子。”照了眼水面,再将连日来提谟的怪行为与眼前这人来访的事加以推测,不出一瞬,她便了然了。轻轻一笑,按说:“你如果想知道水里面那个跟你认识的同不同一人,那么你就自行下去瞧瞧。如果不是,请你顺便叫她快些上来;如果是……那么你们就谈谈。”他该就是提谟难过的情字关吧。呵!
谈谈?江重涛望向水,那清澈的水中果真有个影子。
而水底——
啧,就说不上去的,还一直催,就说旋龟有本事一定会自己回来,还频频问她要。好烦!真好烦!
苏映潮盘着腿漂在水中,宛若一尊菩萨像。她从怀中又掏出一颗青桃吃去一些果肉,便将带肉的果核以指弹出喂给眼前那群淘气的银鱼群。
只是这回,它们居然没将桃肉吃干净,就一溜烟儿地窜至她一脚下,并消失在那一顷碧波中。
“唉!真奢侈,我自个儿不也只吃青桃,你们居然嫌起来了!”瞪住脚下,只是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异,于是立即抬头往上瞧。
“呀!”咕噜咕噜……
一张近在咫尺的人脸害得毫无准备的她顿时岔气,她四肢齐动,模样神似溺水。
而见此状,那真下了水的江重涛便立即拉住她臂膀,将她往水面上带。
“咳!”出了水面,苏映潮瞪住那吓着自己的脸,犹是无法平定心情,直到江重涛出声问:
“你没吃进水吧?”那声音低荡,却真实,让失了神的苏映潮猛地惊醒,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脸。
“你……你,真是你?”捏在手中的感觉亦是真实。“你怎会来?”嘴里喘,心头更扑扑跳着。
“来找你。”对着她笑,而心里的想法也在见着她的同时确定。这女子果真是他恋世的原因!这在半月前,甚至在缎儿入土之刻,他皆未确定的。
“找我?”
咽了口口水,好惊喜。她往浅水处游,跟着上了岸,只是她一贯的一丝不挂,却让跟着上岸的人红热了一张脸。
“映潮你……”别开眼。
“我?”低头看,登时也红了脸。哀哉,她的衣服还披挂在柳条上哩,怎办?而当她正苦着怎在他面前拿回衣物时,那平台上的人喊了:
“你的衣服,接着!”是旋娟,她将裙装连同兜衣一并抛给了提谟,而末了还稀奇地对她扮了个鬼脸。
呀?这人今天怎么着?心情好的同她扮鬼脸?真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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