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第46章


情,乔珝却记了很多年。
比如乔则彦买给他的玩具,在小学的后门处买的,是一棵小小的能开花的圣诞树,小树只有巴掌大,放在溶液中央,年幼的乔珝却心心念念,一周里看了无数次,终于等到圣诞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那大概是乔珝幼年时光里难得的消遣,即便后来长大了知道了纸树开花的原理,乔珝却依旧将那时的喜悦记了很多年。
后来,乔则彦生病,半边身体偏瘫,两个儿子为争家产动了刀子,女儿不闻不问,只能住进了乔珝一家所在的玻璃厂旧宿舍内。那道幼年生活里微不足道的光,就这么被生活的云烟一层层遮去了。
直到现在,在异乡的古道上,隔着电话的一段对话,兵荒马乱间,莫名唤醒了他对往事的一道回忆。
易潇听了个漫长的故事,眼前浮现的却是幼年的乔珝,目光澄澈的孩童,守着桌案上简易的玩具,目不转睛。
说不出的心疼。
若是自己能早些认识乔珝,他一定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乔珝的手中。
以后也会这样。
乔珝靠着易潇的肩膀,故事未完,呼吸已逐渐均匀,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之中,易潇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却半点也不敢移动,就这么轻轻环抱着乔珝,听着窗外的夏虫声声。
第42章 雷声太大我听不见
七月初,正午,乔珝和易潇一起离开南京,回到了玻璃厂的宿舍区。厂区的垃圾堆里,堆着被拆成碎块的床,红木的纹理,看上去十分熟悉,似乎是乔则彦躺了很多年的那一张。
二楼尽头的房间里,围着不少人,平日里基本见不到的伯伯和叔叔,还有乔珝的姑姑,都聚集在乔家狭窄的厨房里,低声商议着什么。乔珝在自己房间门前停下脚步,听到了来自于斜对面房间里的争论。
“爸还有一套房产的吧?”乔小梅不依不饶。
“玻璃厂的房子回头拆迁了还有补偿的吧。”这是乔珝大伯的声音。
许虹说话的音调明显抬高:“当初玻璃厂的工作就是你弟的,你有什么资格,还想要我们住着的房子?”
“我就问问,就问问嘛。”大儿子碰了一鼻子灰,仍旧不甘心。
时隔多年,乔则彦这么多儿女,竟然在老人去世后的第一时间,再次齐聚一堂。
许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红的,右手紧握成拳,乔则彦去世,却将烂摊子留给了所有人,多年不管不问的儿女们,在这一刻齐聚一堂,再次提起乔则彦所剩不多的家产分配问题。
“回来了?”许虹瞥见走廊上的乔珝,淡淡地说,“去房间里休息吧。”
乔珝了然,许虹即便厌恶眼前的场景到了极点,也不愿让他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中。
乔恒正在赶往家中的火车上,眼下众人要忙的事情却不能停,没争吵出结果的几个人,面上带着不满,向屋外走去。
“死了还不省事。”乔珝听到乔小梅的骂声。
乔珝驻足回头,冷漠的目光扫过乔小梅的脸,乔小梅明显一怔,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乔珝已经比她高出了很多,不再是多年前那个懵懂的孩子了。
乔小梅盘了快要散下来的头发,讪讪道:“乔珝几年级了啊,什么时候高考啊。”
乔珝恍若未闻,关上了房间门。
屋外的乔小梅抽了口冷气,不见得有人搭理,不一会儿便离开了。盛夏的天气无常,晴空万里间忽然一声炸雷,竟然落下雨来。雨水打在破旧的窗台上,水花飞溅,带来混着青苔味的泥土气息。
易潇也不着急着走,从乔珝的床边站起身,将乔珝房间的窗户关上。
“他们去镜岗了。”乔珝躺在床上,伸出右手挡住了眼前有些炫目的灯光。
“镜岗?”易潇问,总觉得这个地名有些熟悉。
“那次的西瓜地。”乔珝说。
盛夏夜,西瓜地,易潇在乡村的土路边驻足,抱着骨灰盒的乔珝匆忙抬头,两人在夏夜的星空下,第一次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易潇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嘴角微弯。
乔珝显然也在回忆当时,问道:“那附近很偏僻,你那个时候,去那里做什么?”
易潇拿开乔珝的右手,看着乔珝的眼睛说:“那会儿刚来琏兴,还没拿到家里的钥匙,我那不靠谱的妈,去了镜岗附近的农家乐,我只好去那里找他。”
“有时候,我挺感谢我那不靠谱的妈,让我在那天,在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你。”易潇说。
窗外的雨声不停,不时伴随着雷声,而除此之外,天地之间竟好似已然静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喧闹繁杂的筒子楼竟然安静了很多,楼下的赌场彻底倒了,被带走的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林承涵住院后,徐玲月终于下定决心离婚,立刻搬出了筒子楼。隔壁的李爷爷五月份被女儿接走,换了个筒子楼继续过日子。
直到现在,隔壁吵嚷不停的广播声,也彻底断了。乔则彦永远对不上台的广播,被扔在了角落里,无人问津,再也发不出刺耳模糊的沙沙声,就像是一段时光,被人抛弃在角落里,一同抛弃的,还有即将被时光遗忘的人。
那并非是对自己多么重要的人,也并非给过自己任何的温暖。
可当他的痕迹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为什么,会感觉内心空落呢。
“易潇,你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了什么?”
生于茫茫人海,庸庸碌碌,寻寻觅觅,终还不是飘飞的尘土,散入尘世,不见踪影。
乔珝尚未沉入深思,脸颊上传来的轻微痛感,就将他从中带离。易潇伸手,捏了捏乔珝的脸颊。
“没有结果的问题。”仿佛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易潇伸出另一只手,揉捏着乔珝的脸颊,给对方扯了个微笑,“不是我们家乔珝该去思考的问题。”
乔珝:“……那我该思考什么?”
本来还有点难过,结果被易潇这么一搅合,那么点低落的情绪竟是烟消云散了。
“眼前事。”易潇松手,指向房间的角落。
“眼前事?”乔珝不解。
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个篮球,乔珝初中的时候买的,后来高中的时候,学习逐渐繁忙,篮球被放在角落里,再也没被碰过。
“外面不是有球场吗?”易潇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方向,“比一场?”
“这么大的雨?”乔珝不可思议地看着易潇。
“怕了?”易潇挑衅,“不怪你,我可是市一中球队的明星队员。”
“你就吹吧。”乔珝也乐了,“信不信吊打你。”
乔珝从角落里抱起篮球,许久没用的篮球竟然丝毫没有瘪下去,乔珝手中的动作停顿,眼前浮现出许虹的身影,心下微暖。
雨着实不小,两人抱着球,冲出筒子楼的大门,在楼下住户惊恐的目光中,冒雨向玻璃厂旧球场的方向冲去。
衰草横生,花枝乱摇,雨水浸润着这片曾经的球场,显得越发颓败。
乔珝却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影子。
“讨个彩头?”易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暴雨中,他的发梢不断地往下低落水珠。
“你想要什么?”乔珝不经意地问。
易潇揽过乔珝的肩膀,发梢落下的水珠和天空落下的雨水一起,低落在乔珝的脖颈间,他贴近乔珝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闪电划过天空,那一刻雷声大作,雨水落下的速度更快更急,乔珝却鬼使神差地听懂了易潇的话。
乔珝:“……”
明明雨水微凉,全身被雨水浸湿,可却还因为对方的话,感到全身的热流都集中在脸颊上,再蔓延到四肢百骸,竟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忘了向对方提出自己的要求。
等到回神之时,易潇将篮球抛起,一场大雨中只属于两个人的比赛就此开始。
雨花飞溅,四周无人,篮球砸在支离破碎的水泥地面上,迸溅起飞渡的水痕,大雨模糊了视线,动作却越来越快,就好像能穿过时间,看到二十年前的篮球场,二十多岁的乔恒穿着球衣,穿过人群,远远将篮球精准无误地投入篮框中。
不远处的赛场外,年轻时的许虹穿着白底碎花的裙子,梳着麻花辫,冲着乔恒,摇晃着手中的军用水壶。
不知不觉翩然流逝的时间,就在这一刻的大雨中,于乔珝的视线里,融为一体。
篮球飞入篮框,落在地上,弹跳到乔珝的脚下。
“小乔,你输了。”易潇一路走来,唤醒乔珝飘飞的思绪。
乔珝却已经释然。
“我早就输给你了,易笑笑同学。”乔珝从水泥地面上捡起篮球,抱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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