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第17章


然后一转眼,就看见帐子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每次她都只是默默地把帐子撩起来,他便带着一身风尘钻进来。
他的身上有时候有伤,有时候没有,有时候有道刚愈合的疤。她只是抚着那些纹路,一道一道的吻过,其它什么都不说。
良宵苦短,两人总是热烈地缠绵。
过后他的精神若不错,两个人就会闲聊几句,都是些不关痛痒的话:她最近做了什么,孩子们又学了什么,哪家人又添了儿子女儿。
他照例的轻描淡写,战场上烽烟缭绕,换到这软红的帐子里都只是短短的一句:“打赢了”。
菲雨知道,阿比塞尔每一次都是专程绕过来看她的。
隔天等她醒来,身旁只留下冷掉的空位,然后她会抱着有他味道的枕头,细细地把他的一言一行再重温一遍。
在这种乱世里,他们只能把握每一丝机会,偷取示点幽微渺小的幸福。
西海看她幽远的眼神,知道她又在想念阿比塞尔了。唇蠕动一下,半晌还是没有作声。
“小子,想说什么就说吧,嘴里瞧不起女人,倒比我们还婆妈。”菲雨笑慎着。
“就是……”他迟疑地开口:“我也是偷听我爸他们说的才知道,最近政府军里出了一个挺厉害的人物,领军的才能不下于阿比塞尔,我们在几场战役里都吃了点苦头。”
她的心霎时悬了起来。“他们不会有事吧?”
他搔搔脑袋。“其实真正交手起来,阿比塞尔不见得会输给他啦,只是……听我爸讲,那个人以前也是阿比塞尔的好朋友,交情跟我爸不相上下;只是现在大家各为其主,不得不在战场上见面,阿比塞尔的心情当然不会太好,所以……嗯……
如果你有机会看到他的话……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菲雨沉默下来。
怀中的小宝宝似乎被两人的声音吵着了,吐出奶嘴呜呜嘤嘤了几声,菲雨连忙把奶瓶交给西海,温柔地拍拍宝宝的背。不一会儿,小家伙打了一个嗝,小嘴咋了两下,满足地睡去。
她深呼吸一下,对西海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西海点点头,又灿然地笑了起来。“好了,我已经报完平安,要去找我妈讨东西吃了。我一个男人家没事窝在婴儿房里,怪别扭的,拜拜了!”
现在就跟她耍大男人主义了?菲雨又好气又好笑。
过一阵子要将西海讨回来,把他那根被养粗了的脑筋磨细才行。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多月,这阵子西海比较常留在总部了。
他自己是有点郁郁寡欢,不晓得为什么老爸要把他丢在这里。但菲雨约莫猜想得到,战情恐怕陷入胶着,所以洛提不愿让儿子在前线冒险。
这两个月她完全没见到阿比塞尔,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和总部里其它人一样,都只知道他还活着,好好在打仗就是了。
算算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四个多月,菲雨有点焦躁,却也知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只她,其实最近整个总部的人都弥漫在一股焦躁的氛围里。
然后有一天,气氛悄悄地改变了,几个轮流值守的军官,脸色又开始亮了起来。
从那一天开始,气氛慢慢地好转,阿兵哥们的脸上又开始出现笑容。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他们笑了,就表示前线有好消息了,于是每个人都跟着欢欣鼓舞。
菲雨却没有任何喜色,她只是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对着随手捡来的石头叹息。
隔了几天的夜里,阿比塞尔就回来了。
那夜他不断地要她,折磨得她有点狠。菲雨什么都没说,只是婉转承欢,以软玉温香的娇柔慰藉着他。
结束之后,他只是枕在她胸口,两个人的心跳一起从激烈慢慢回复平静;整个夜里他一直盯着蚊帐顶端,双眸深沉微红。
那是菲雨见过阿比塞尔最接近流泪的时刻。
隔天早上他就离开了。
再不久,捷报传来,那个让他们万分头痛的敌人,中了阿比塞尔安排的伏击,在史瓦哥城外三十公里处殉难。
整座总部敲锣打鼓,欢呼声响彻云霄——英明勇武的阿比塞尔再度证明他的不败神话!他们的阿比塞尔绝对不会办理给任何人!
菲雨离开欢悦起舞的群众,独自回到房里。
她紧抱着有阿比塞尔味道的枕头,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唉,明明说自己不爱哭的,遇见他之后,她却多了好多流泪的时候。
多希望这一刻能陪伴在他的身旁啊!这场战争剥夺掉他太多太多。前半生他失去了父母、家庭,和所信仰的一切,后半生他必须新手将好友置于死地。
但是现实不容许每个人的欢笑苦恼伤心失落延续得太久。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必须做。
承受着战事越演越烈,涌入红十字会收容所的难民越来越多。
从西海口中,她知道几位高阶将领曾为这件事起过争执。有人主张那些难民里面一定混有政府军的奸细,而收容所位于东漠与中部交界之处,等于是革命军的心脏地带,这样敞开门户的让难民进来,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呢?你们打算和政府军一样,看见难民一律乱枪打死?或是先把每个人抓起来拷问,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放他们离开?”阿比塞尔冷寒地道。
每个人和他凌厉的眼神对上,纷纷低下头,只有从头到尾和他立场一致的洛提盘手不动。
最后,他以一句话堵住每个人的嘴。
“我们革命的目的,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占上风之后,变成和我们的敌人一样的人。”
最后,事情取得折衷的处理。
阿比塞尔同意联合国派遣一支小型的维和部队,从以色列边界,驻守在难民收容所里,保护相关工作人员的安全;条件是,他们必须同意不插手勒里西斯的内战,同时维持收容所的正常运作——最后面那条但书,就表示维和部队不能坐视难民营中发生颠覆行为。
联合国和革命军的关系本来就比政府军好,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们,大家都没有异议。
可是后来伤员实在太多,红十字会和医疗团的那些人忙不过来,他们总部也派出人去支持。
“雅丽丝,大家要到哪里去?”这天早上天刚破晓,菲雨就看见好几名女眷跳上一部军用卡车,每个人手上都提了一些药物和日用品。
“红十字会那里来了一批新的伤员,人手不够,洛提说如果我们人手充裕的话,可以过去帮帮忙。”雅丽丝道。
“我也一起去!”她连忙套上遮阳衫和帽子。
“你最近都在照顾那些小家伙,连觉都没睡好,你有精神吗?”雅丽丝露出忧虑的神色。“我看还是让芋丽她们去好了,她们以前帮忙照顾过伤拴,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事!”我们小组以前常常开拔到荒郊野外,为了以防万一,教授要求每个人都要上几个小时的护理课,所以我也帮得上忙的。”她戴好自己的宽边帽,匆匆跟着其它女人跳上卡车。
“嗳,那让西海跟你一起去。”雅丽丝连忙回头唤来儿子。“西海!”
“俺来也!”少年利落的一个箭步跳上去。
“凡事小心,你要仔细看着菲雨,不要让她发生什么意外。”雅丽丝叮嘱儿子。
不然她可无法向跟阿比塞尔交代。
“没问题,交给我就好!”少年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地保证。
所谓的收容所,其实只是在酷热的砾漠中央搭起几排大帐篷而已。每条棚架底下都挤满难民,如果全连起来,只怕超过五公里长。
几人全罩式的帐篷充当看诊间和手术室,现场唯一的实体建筑是五百公尺外一间废弃的砖土屋,用来储放一些禁不得晒的医疗物资。整体环境之克难,却是方圆几十公里内唯一的一处医疗救济站。
从总部去的人完全没有时间熟悉环境,一到现场,立刻投入堆积如山的工作。
连本来只是来当跟班的西海,都要在病床不足的时候,一个人举着四、五个点滴瓶,充当点滴架。
菲雨一到不久,立刻被塞入小孩子军团里面。
这里的孤独苦童比总寨更多,因为卫生环境不理想,派驻的医疗团担心会有传染病,所以要她替每个小朋友打预防针。
“乖……哦,不哭不哭……一下子就好了,乖乖……嗯,好了,不痛哦!”她把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四岁小娃娃送回她妈妈怀里,看向下一个,“来,换你了。”
一开始拿着针筒的手还有点抖。她这辈子连看见针头都怕,遑论替别人打针!但是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必须是现成的护士。
一名护理人员将她拉到一个篷子里,用最短的时间告诉她打针的技巧,然后就把一大堆塑料针筒和药剂扔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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