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堂》第22章


然而,那跛掉的右脚慢慢地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在提醒他曾经犯下怎样的过错。是他害了她,是他害她摔断了腿!
老天似乎觉得这种惊悸还不够,第二天再借由简的嘴巴告诉他另一件事实:“她是个哑巴,她根本不能说话。”
菜刀切到手指,鲜血流了出来,那一刹那的感觉,已不仅仅是痛那么简单,她的声音,她那好听到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没有了……没有了……
没有了。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希望就是她能够幸福,但恰恰相反的,最不幸福的人就是她。
那一道诅咒本是双生,囚住他,也囚住她。
自此两个人,都失去生命的光华。
他在实验室中为救她而刻苦,她在医院里为恨他而生存。他和她,都被快乐所背弃。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那一次偶尔从校园经过,看见她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抽搐,很痛苦的样子。连忙跑过去,她抬起头来时。目光迷惘而散乱,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癫痫!她有癫痫病?!
这个发现再度让他震惊,伸手轻碰她,她整个人沉浸在病发的痛苦中很不清醒.因为她没有拒绝他。
于是他抱起她,带她回房间,走着走着视线就模糊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水蒙蒙的。但是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很想哭。
把她放到床上,她开始慢慢变得平静,他想走,她却死命地拉住他,她肯定不知道他是谁,否则她不会对他做出这么依赖的动作。明知道不可以留下,因为她随时可能清醒,但还是舍不得丢下那只手,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像被石化。
幸好她睡过去了,他慢慢扳开她的手指,用被子盖好她。
她的面孔白如纸,眉头依旧皱着,残留着痛苦的痕迹。
他抚平她的眉,低声说:“我不能留在这里。如果你清醒了发觉是我抱你回来,你会更加恨我。”
然后,转身离开。
他多么希望她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但是他更清楚,当她看见是他后只会更加愤怒。
美杜莎,珀耳修斯砍下你的头,是出自故意,然而,他是无心的。
他是无心的,无心的,无心的!
无心之失。
第十章
原谅你什么?原谅你为救我而违抗神的旨意?
原谅你为自责而内疚一生?
这个男子啊,为何拥有比常人更多的刚毅时同时也拥有比常人更多的脆弱?他跪在她面前,天之子的尊贵与荣誉全都烟消云散。
美杜莎慢慢地蹲下身,平视着珀耳修斯,她的眼睛剔透、纯黑,没有一丝杂色,此时因掺入感情而变得温润了起来,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珀耳修斯……”风吹得又轻又柔,像她的声音一样,整个世界就此软软地融化,“我爱你。”
意识沉沉,纠缠着绕紧,默未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些,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呢喃“请你惩罚我”,后来又恍惚地想起,那似乎是大楼倒塌后他对程沉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去就是一阵子的天旋地转,世界与他而言,变得非常遥远。
身穿白袍的女神握着神杖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珀耳修斯,去,为我砍下美杜莎的头。”
他看见自己摇头,说:“不,不行。”
“你说什么?”
“我不会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呢?思绪是一团乱麻,但在这个时候却慢慢地被解开,使得里面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很长一段时间得沉默后,他听见自己说:“我喜欢她,我喜欢美杜莎。”
所以,他不会杀她。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再伤害她。
女神的影子在瞬间淡去,一个声音很远却很清楚地传到他的大脑中来:“默未倾,你要好起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浑身一颤,惊悸的感觉从手脚处蔓延上来,将身心层层包拢。
那是她的声音!是她的,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她的声音!默未倾的手动了一下。
身旁的护士发出一声惊呼:“院长,我看见病人的手动了一下!”
主治医生停住了手中的止血钳,“你确定?”
“是的。”
主治医生沉思了大概五秒时间,说:“不用理会,我们继续。准备好的软骨组织在哪里?拿过来。”
“这就要开始移植了吗?”
主治医生看看表,“我们还有45分钟。”
长达七个小时的手术终于过去,手术室灯熄灭了,程沉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因等得太久变得有点呆滞。但她立刻清醒过来,连忙上前问:“医生,手术进行得如何?”
“手术过程比预期的顺利——”
程沉全神贯注地聆听。
“但是,情况却有点复杂,我们在给他进行软骨移植时出了点小问题,感觉病人的情绪处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中,可能会有稍微的不良影响……”
“什么意思?”
“一切要等病人醒过来才能知晓。现在就看他自己的毅力。”
手术车推了出来,看见他露出头而不是整个人都罩在白单之下,程沉心里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他还活着。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考虑了一下,对身边的护士说:“你带她去。”
“好的,美杜莎小姐,请跟我来。”
护士带着她,做过全身消毒后才允许她进人。
病房内,默未倾依旧全身插着管子,面色蜡黄,没有生气。
程沉将他的一只手捂在手中,神父说过,温暖的手可以带给人快乐,她要把这种温暖传递给他。
“你听,我会说话了……”她苦涩地笑着,将他的手贴到脸上。
“你听见了吗?我会说话了。你不是曾经说过我的声音好听吗?你有没有听过我唱歌?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有人在哀伤的诗句里告诉我
寂寞是我永远的阿修罗
将宿命雕刻为弓
将光年幻化成箭
以指尖滑落
破空飞去那则传说
有人在空寂的声音里告诉我
罪恶是因为我的静默
流在远处的灯火
是你生命的追索
像一只蝴蝶
在破碎的波光中婆娑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那是一支歌
所以无法咏喝太久太多
那是一段岁月
所以无法重头来过
那是一朵玫瑰
盛夏之后它将一去不回
而记载着故事的静默之堂啊
有潋滟水色漫天浮光
在风中摇曳,呼唤我们
在那里我们将永远鲜活
永远鲜活……
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悠悠回荡,缓慢的节奏,沉沉的曲调,伤感中编织着一张绵绵的网,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温柔。
程沉一遍一遍地唱着,不知疲倦。
加护病房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正是简兰达和露莎碧。他们听着这首歌,眼中泪光闪烁,久久都不能动弹。
程沉握紧默未倾的手,哽咽地说:“你要振作,你要好起来!一定,一定要好起来……我爱你。”
简兰达和露莎碧对视一眼,双双转身走出去。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露莎碧伸手扶着墙,垂下头双肩颤抖。
简兰达看着她,走过去将外套脱下披在她的肩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转身投入简兰达怀中,“哇”地哭了出来,“你知道吗,当我第一眼看见她时,我就有预感,她会很讨人喜欢,我的爸爸,我的哥哥,我的所有所有朋友们都会爱上她,也因为这样,所以我很害怕,害怕他们爱上她后,就不会再爱我了,我很害怕她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也不想对她那么坏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很善良的,我知道的。”
“可是我藏起了爸爸给她的娃娃,我教唆小朋友们排挤她,我经常欺负她,最后还是因为我她才摔下楼梯的……我是一个坏女孩,很坏很坏的女孩……”
简兰达不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轻拍她的背。他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个聆听者,好让她将心中所有的内疚全部发泄出来。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会想起她,我很想问问爸爸她究竟怎么样了,可我不敢问……我没想过会在殷达再见到她,她残了一条腿,还变成了哑巴,长得也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那么面无血色营养不良……她小时候很好看的,差不多和我一样好看,呜呜呜……”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简兰达不禁有些莞尔,这个露莎碧,虽然有点小心眼,但却很天真呢。
“我很害怕见到她,觉得都是我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不是故意针对她,我只是很害怕……”
“我知道得,别太自责了,凡事要往好得方面想,起码她恢复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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