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第57章


“护林员呢?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呢?国家不管吗?”
常年经受寒风面容姜红的中年汉子从后视镜里看了姚期一眼,目光中写满了你太年轻太幸福的鄙夷,他说,这里天高皇帝远,所有对外称的东西都是噱头。没有人真正关心鹿群的死活,甚至不会有人关心护林员的死活。
他这样说,姚期也只能闭了嘴,因为这里的确太过偏远,就算有人想管也鞭长莫及更何况外界根本就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也难怪游离于规则之外。
回到司机原本的住处,墙上挂着一把猎枪,枪柄因为常年攥在手里而磨得很亮。
司机随口解释,是用来防身的。
何欢转了一个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栋房子,当真算得上家徒四壁。
“你们住旁边那件,是冷房,很久没人住没烧过火了。”司机说,“山里柴火向来很珍贵只能烧牛粪,牛粪也不能随便给你们。得加钱。”
他说着就放下手里暖手的水杯要往外走,姚期拦住他,说,你手上有常年握枪的硬茧,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护林员。
男人回头看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扼住姚期的脖子。他说,既然知道我常年握枪你为什么不猜我是偷猎者呢?
何欢站在姚期身后,毫不见外地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中年男人说,虽然这样说很冒犯,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明一下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觉得偷猎者不会让自己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一路走来始终把快要冻僵的何欢护在怀里的姚期感觉自己就是东郭先生,做好事儿还免不了被咬死,他僵硬着脸,对男人说,钱的问题可以谈。
男人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姚期大衣上的标志就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不会亏待自己的,起码在钱上不会。
夜里大雪,姚期实在没受过这种天气,天将将亮就醒了。走到外间,才发现男人不在。他裹了裹衣服推开门,一脚就踩在了深雪里。昨夜飘了一夜雪,现在还没停,空中还落着细小雪丝,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视线尽头,裹着厚厚棉衣面相粗犷的男人正跪在一个石堆前用心清理上面的积雪,重新放了放上面的石头,等到终于满意了才从怀里拿出一支干花,放在石堆上,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来。
看到姚期,他一字不提刚刚的事情,只说,我去做饭。
受限于天气状况不能开车进山,深山里又没有信号,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何欢拿出kindle,一旁的姚某人就抗议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何欢沉默了一会儿调整情绪才没转身就走,靠到他身边,挨着他看雪。
雪花飘得时间久了,视线尽头的石堆马上就要被大雪重新覆盖。何欢不知道是谁清理了那儿的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清理,只低低地对身旁的姚期说,多少人做过徒劳无功的事儿,劳而不获,求而不得。
姚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一直坐在旁边摆弄烟卷的男人开了口,他说,那是我的妻子,她死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
男人其实坐在小凳子上,正对的是紧闭的房门。也就是说,根本就看不见窗外。但他始终直视着前方,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我当时被困在山里没能及时赶回来。医生比我先到却也没能救她。我这一辈子都在让她受苦,身上背着千重罪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能和她葬在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
“妻子都要临盆了,为什么不守着她?”何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男人顿了顿,说,鹿群是她的生命。
他一开口,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安静地仿佛能听见雪落声。
很久很久,姚期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失去挚爱的绝望空落感,他明白的,生不能相守,死也要抵足长眠的决绝也明白的。那次跌下悬崖何欢重伤抢救他一夜之间就把人间绝望体会遍了,一样都不曾落下。
下午雪停,三个人围在房子里烤火,因为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此行目的朦胧,气氛就更加沉闷。
因为天冷,何欢很早就睡了。许是又做梦了,手里紧紧抓着被角。姚期往旁边挪了挪把人轻轻拢进怀里,如此,何欢才睡得安稳了些。
黑暗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既然没有我连觉都睡不好干嘛还老想着要逃开。
在他怀里,何欢已睡得沉了,无从答起。
后半夜,有人踏雪而来轻轻开了破旧的柴门,径直走向那男人的房间,结果意外发现隔壁灶炉里烧着火。刚刚进门的一行人瞬间起了疑心,双方起了争执。
过了一会儿,动静就小了,男人把他们带出了门外。
安静的长夜里,姚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犹如一头等待出击的黑豹。
那伙人其实并没走远,跟着男人绕到柴垛后面,顺着男人的手指心领神会得从里面拿出数以百计的鹿皮以及鹿角。清点之后就要连夜运走,哪怕是依靠最原始的人力。
只在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抬眼看,刚刚来的六个人都在视线里。男人恍惚间想起,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拿枪。
“监守自盗知法犯法干得还蛮顺手的,是不是,尊敬的护林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正文和一章番外,十一点多会放出来。周日更第二章番外,下周还有最后一章番外。至于后面两章番外放哪,就和第一章番外放一起吧。一个章节容量一万三千字,放三章的内容没问题的啦。
第五十四章 
低头点货的人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姚期,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举起枪来指向他,说,把家伙放下,我们还能聊两句。不然你就和他一起死。
姚期的眉宇紧皱成峰,那人看了,只轻轻一笑,然后说,他不是我们一伙儿的,死不死也没什么所谓。
那人惋惜地看了姚期枪下的男人一眼,正要举步走过去就感觉到侧颈刺痛了一下,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慢慢滑了下来。他本能地要回头,结果被抵着的刀刃制住。耳边响起平静无波的声音:既然你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你想不想知道当你涉险的时候剩下的人会怎么说?
“你是谁?”
“不是谁,路人罢了。”话音刚落他就掏出一瓶不明液体对着众人一顿呲呲。全副武装准备来搬货的人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已经全军覆没,被绑着扔在雪地里。
何欢回头看了姚期一眼,目光冷得能杀人,姚期侧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然后拽着护林员一边往里走。
一进门,姚期就被毛巾包着的热水瓶迎面砸中,何欢靠在灶台边冷冷地看他。气势逼人,只不过加上身后的背景就显得格外贤惠会心疼人。
“你怎么醒了,我还专门很小声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姚期堆着笑问。
然而何欢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诚意,狠狠瞪着他的目光中杀意升腾,比刚刚对阵悍匪的气势更甚。他说,我再晚醒来一分钟,现在躺在外面的人就是你,身体都凉透了。我到时候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订一口冰棺刚好封存你的遗体,走得快的话连一个面部细胞都不会损失,从今以后我就能对着一具尸体睹物思人每天每夜买醉放浪形骸。
姚期伸手,轻轻抚过何欢紧绷的脸颊,认真道,对不起。
何欢冷冷看他一眼,看着被绑在地上的人说,上午,我记得你说鹿群是你亡妻的生命。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
男人低着头,很久才说,鹿群不仅是她的生命,还是我的生命。但是我没办法,走投无路。
“背叛信仰,背叛亲人,就为了一句走投无路。我倒是想听听究竟是怎样的走投无路。”姚期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人盯着姚期的鞋,很久才说,你不仅不需要为钱拿命去拼,还是规则之外的人。你根本就不懂。良久,他抬头,双目因为充血布满血丝,他说,我的兄弟死在这里,为了鹿群。我的妻子死在这里,同样是为了鹿群。我是队长,也是丈夫,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们没有装备,没办法和偷猎者周旋,我们的人死在深山里甚至无法埋葬,但是我上诉无门。这里是法外之地根本就没人会管。
“所以你想把鹿群杀尽一了百了吗?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就因为你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得全部祭出生命吗?”何欢用尖利的刀刃抵着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头。
但直到现在,男人也没有认输没有认错,他只是说,我没有。只是卖了一部分,为了维持开销,给几个兄弟治病。也为了以战止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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