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必从夫》第14章


“性情怪,言行怪,文章怪,画画也怪。”
怎么不说他自己最奇怪?
“所以他就是一个怪人啰?”
“不,他只是性情格外狂放不羁、随性所欲。”
“唔……”满儿点点头。“这样的人或许是会有点怪。”
“他说杨州有比他更怪的人哦!”金禄兴致勃勃地说。
“所以你想去看看?”就跟小孩子一样。“没问题,你要真想去就去。”
“我是想去,不过……”金禄双臂环住她,清澈的大眼睛里盈满歉疚之色。“就是怕会冷落了娘子你。”
“冷落?”满儿两眼一翻。“拜托,我比你更忙耶!”忙着研究食谱上的素斋为什么经过她的手煮出来之后,味道竟然跟她在寺庙里吃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娘子在忙啥?”金禄疑惑地问。
“忙……”顿住,满儿摇摇头。“不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我一直待在总督府里,绝对没有到处乱跑,你问塔布就知道了。”
“不必问,我相信娘子。”
“相信就好。”依偎在他胸前,满儿仰起脸来。“啊,对了,我都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郑燮,字克柔,号板桥,郑板桥。”
立秋后未久,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清风徐徐飘来,淡淡的桂花香中隐含着一丝幽冷的气息,一种轻柔沉静的幽冷,不是真正的冻寒,只是让人恍然顿悟:秋,来了。
取来一条薄毯子,满儿悄悄替金禄盖上,他躺在书房里的锦榻上睡着了,双手交迭在脑后,脸上盖着一本书,微微打着呼噜,非常闲适。
回到书桌后,满儿准备继续研究食谱里究竟是哪里被她疏忽了。
“福晋。”塔布不知何时摸来她身后。
“嘘,小声点!”满儿压细嗓门,指指锦榻,意谓别吵醒正在和周公研究棋艺的人。“什么事?”
“有人要见王爷。”塔布也把声音放到最轻。
“王爷睡着了,叫他晚点再来。”
塔布脸现为难之色。“可是……”
“让他进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既不是塔布,更不是满儿,还带着点儿困意,话说的有些含糊,仿佛还没睡醒。
满儿愕然回眸。“咦?原来你醒着!”
“不,我才醒。”榻上的人一动也未动,声音从书本下面传出来。“让他进来吧!”
那人一进来,满儿立刻注意到是六月那时候来见金禄的那个人。
“什么事?”金禄懒洋洋地问,还是一动不动。
“找到了。”
“确定?”
“确定。”
“好,你去找李卫,告诉他本王要见他,要他在二堂等候。”
那人离去片刻后,金禄方才慢条斯理地取下脸上的书,坐起来,慵懒地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对满儿咧开一嘴灿烂的笑。
“娘子,为夫立刻得出门去办件事儿,办妥之后,咱们就可以离开杭州了,在那之前,娘子有什么事待办就赶紧办好,或者想要为夫陪你上哪儿去遛遛也行,全依着娘子你了。”
满儿点点头,随口问:“你要上哪儿?”
眼儿眨了一下。“回京后再告诉娘子可好?”
满儿耸耸肩。“无所谓。”
于是,金禄也出去了,满儿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思索片刻。
“塔布!”
“奴才在。”
“可以帮我跑趟康桥镇吗?”
就她而言,食谱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中秋前夕,金禄回来了。
“娘子,我回来了!”
“你的事办妥了?”
“妥了。”
“好,那先陪我上柳家一趟……”
他们一起到柳家道别,还在那儿住了一宿。翌日,他们又跑到白鹤峰下去捡桂花瓣。
不似梅兰竹菊那般孤傲清高,桂花是朴实无华的,却也有它淡泊自甘的美,幽幽的香气清可绝空,浓能远溢。而在这中秋时节里,迟开的花儿方始舒瓣吐蕊,早开的花瓣却已是落英缤纷,如细雨般飘落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雨。
“以前怎地没见娘子你来捡过?”
“时节不对呀,而且……”满儿仰着娇靥,任凭落花跌上她的眼、她的嘴,感受那诗样的情怀。“我想要你陪我一起来。”
双臂自后环住她,小嘴儿俯下来贴上她的耳。“桂子落佳人,天香云外飘。”
满儿噗哧失笑,“你擅改宋之问的诗!”她指控。
“叫他来告我吧!”金禄喃喃道。
“他早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要是真来告你,”满儿咯咯笑着。“你就该吓死了!”
舌尖儿偷偷冒出来舔了她一下。“捡完了桂子又要上哪儿呢?”
回眸,满儿嫣然一笑。“当然是游湖去!”
“啊……”金禄恍悟地点点头。“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
“答对了!”中秋夜游湖赏月,理所当然!
“娘子你忘了曾发过誓绝不再搭船了么?”
“……”
第六章
西湖上的游船本就多,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艘,中秋夜里更添上百舫,宫灯水灯繁如灿星,沿湖游月通宵彻晓,天不亮不休,就连苏堤之上亦有人联袂踏歌,热闹非凡。
“原来中秋游湖赏月是这种滋味……”斜倚在长榻上,仰望天上月娘,满儿低低叹息。“真是不错啊!”
清冽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带着丝丝凉意的桂花香轻拂过鼻端,清雅馥郁、醉人心扉,远处飘来丝竹悠扬,近处有人在吟诗作对,这份诗情画意并不是随处可寻,随时都有的。
“娘子不是杭州人么,怎地从不曾来游过湖?”
“错,我是富阳县人。”
“那儿离这并不远。”
“是没错,但是……”满儿往后躺入金禄怀里。“嫁给你之前,没人愿意带我来游湖;嫁给你之后,你也没空带我来游湖……”哼了哼。“事实上,你根本没多少时间陪我。”
“对不起,娘子。”温柔的唇瓣在她额上印下一记。“为夫保证,待此间事了,往后,能推掉的工作为夫便尽量推掉,即便推不掉,起码也要少出点远门。”
满儿轻叹。“其实我也不是说要你整天闲闲没事在家陪我就好,横竖你在家里多半也都是在看书,这本看完看那本,成天到晚看个不停,就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连让你陪我散散步都不肯……”
“行行行,往后只要娘子说一声,为夫定然会陪娘子你遛弯儿,爱遛多久就遛多久,嗯?”
“最好是。”满儿瞟他一眼,意谓:看你将来的表现啦!“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若是为百姓,身为大清皇族的你自然要尽点心力。只是……”红唇嗔怨地撅了撅。“我不喜欢皇上老是把最危险的工作丢给你,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你像十三哥那样累垮了,然后……唔!”
檀口被捂住,不给她说出那个字眼。
“我保证不会,娘子,你且放宽心,甭再想太多了!”
“我怎能不想,”满儿幽幽呢喃。“连十五哥都过世了,他才三十九岁耶!”
“那又如何,为夫我也不过才二十七呀!”
二十七?
他返老还童啦?
满儿愕然回眸,却见金禄状似无辜地猛眨巴着大眼睛,那张笑吟吟的脸庞肌肤细致粉嫩,五官纯真又柔和,又圆又大的眼眸更透着一股娇憨的神韵,说他二十七岁还嫌太多了呢!
不,他根本就没老过。
“没错!没错!”她不禁哈哈大笑。“你还比我小呢,来,快叫我姊姊!”
“娘子!”金禄幽怨地横她一眼。
一侧,佟桂抿唇窃笑。
“爷,夫人,桂花栗子羹正凉着呢,要不要进去先吃点儿?”
他们所搭的这艘画舫是由李卫代为安排的,共分前中后三进,前进花棚为顶叶雕扶栏,藤椅长榻圆几方凳,正适于赏月;中舱有如一般人家的轩厅,花格窗框百叶垂帘,宽敞又舒适,起码可摆上三桌酒席;后舱则备有床铺寝具,可供休憩。
整艘画舫雕栏画栱,古朴典雅,行运平稳,如坐平地,周围更悬挂着二十几盏精致细巧的琉璃宫灯,平添几许秀逸婉约。
“不,既要赏月,躲进里头去算什么,把吃喝的全给搬出来吧!”
在塔布的帮忙之下,佟桂很快就把吃喝的全搬出来了,然后,满儿对佟桂暧昧地挤挤眼。
“你们也备一份离我们远点去吃喝,别碍着我和爷说悄悄话了。”
佟桂脸红了,她明白福晋话里的意思和表面上的意思恰好相反,其实福晋是要她和塔布也找个地方去你侬我侬一下,别辜负了这份月下的浪漫时分。
这是福晋的“命令”,她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两人各自端了一些吃的喝的躲回中舱里头去了,门虽没有关上,但隔有白色荷叶布幔,谁也看不见谁,这该够“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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