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舞》第23章


“嚓”的一声轻响,施试眉震惊抬头,只见聿修满面震怒冷然的神色,大概一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接着他的右臂便鲜血爆出,与肩头分离,“砰”的一声落地,血溅三尺!
“聿修!”她拍案而起,震惊、后悔、愤怒、心痛种种情绪陡然在脑中爆炸!双目瞪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张开了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接着她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口衣襟上血迹宛然。
他居然为了不让那些虫缠上她的伤口震怒之下自行断臂。施试眉唇边血丝蜿蜒而下,落上了衣裳,她不知想哭还是想笑,轻轻咳了两声,眼泪潜然而下,唇边却是微笑。
她居然吐了血。聿修根本没感觉到痛,他只被这个女人任性的做法激怒得火冒三丈,眼见她望着他的伤口落泪微笑,见她不能自持地喷出一口鲜血,聿修眼里的愤怒逐渐化为了怜悯,他当然明白她是为了他好,只是他不能容忍这种牺牲。如果我好了你却伤了,那不是和没好一样?你只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何必代我受这份苦?他颤抖地伸左手去触摸她的脸颊,拭去她的眼泪,为她把脉。她没事,只是一时太激动急痛攻心所以吐血,轻轻抚摸她的散发,他低声道:“下次……下次如果再这样,我一定会被你气死。”
“我……我不敢了……”施试眉泪珠盈然看着他由愤怒而怜悯的眼神,吸了口气,她连碰也不敢碰他,怕触动他的伤口。又吸了口气,她终于像全然不知所措的女人一样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断臂?又不是没有希望,你太过分了。”
他不答,轻轻搭着她的肩,居然淡淡叹了口气。
“咯”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圣香第一个冲了进来,眼见房内血溅三尺,猛地一呆,看着遍身血迹相拥而立的两个人,他站在门边没过来。
容隐进来封住聿修断臂的伤口大穴,脸色冷峻一言不发,也不知他是喜是怒。
“我的天啊——”岐阳哭笑不得,这果然是驱虫的好办法,手都砍了,还怕什么虫子。
忙乱了一阵,好歹把两个人搞定。
“聿木头你一早身上带了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圣香眼尖,看见地上丢着一柄玉刀,那是不知哪里的百姓送给聿修侦破奇案的谢礼,聿修一直把它当做镇纸放在书桌上。这玉刀是装饰之物绝对不可能用来伤人,但在聿修真力之下断臂如切豆腐。他既然带着这东西,说明他一早打算断臂。
“我不信眉娘能有什么正当的法子驱除鬼驱虫。”聿修简单明了地回答。
施试眉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他还是最了解她。
“什么叫做两个笨蛋加起来等于一千个白痴,这句话说的最有道理了。”岐阳包扎好聿修的伤口,“自己的手臂自己砍,聿木头你好狠,下手不留情。”
“天时已晚,聿修伤势不轻,让施姑娘照顾他就好,我们走吧。”容隐自来不说什么,淡淡地道,“他们需要休息。”
岐阳点头,带头先走。
圣香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突然他微微一顿,“眉娘……”
施试眉微微一怔,“什么?”
“你为云卿破白纸,清身何惧洼中臭。清眸倦目为君死,流水高山万户侯。”圣香回头看了施试眉一眼,一笑而去。
施试眉怔然,聿修微微一笑,低声说:“圣香就是圣香。”
她怔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为什么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你们居然都明白?”
“只是因为我们都关心你。”
他说得如此简单,施试眉蹲在他身前,怔怔看着他,伸指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痛吗?”
“不痛。”聿修答得干净利落。‘她温颜微笑,“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你为云卿破白纸,清身何惧洼中臭。清眸倦目为君死,流水高山万户侯。”圣香一笑而去,寥寥二十八字,说穿了施试眉代聿修受鬼驱虫之苦的心事。她孤清自负,一世被人辜负良多,虽然豁达,但难免留下阴影。越是深爱,就越怕再次被辜负,所以她宁愿借此机会代聿修死,好过将来万一聿修离她而去,她又要承担心碎神伤的惨痛。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她愿此刻为懂她的聿修死。聿修身为朝官官阶显贵,若日后高升,她的身份更是配他不起,所以与其他日分离,不如此刻她死。只要他日后身登高位富贵荣华之时能想她一二,那就足够了。就是施试眉自己也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这份心情,但非但聿修看穿了之后震怒,连圣香也看破了,如此提醒她不必妄自菲薄。
眉娘自是眉娘,聿修愿为她断臂,她该自负值得的。
她不需害怕也不必自卑,她该自负她绝对有资格获得幸福。
第十章人间一聚
开封依旧是开封。
百桃堂依旧是百桃堂。
客人依旧来来往往,姑娘们依旧温婉可人。
施试眉依然三楼倚栏眺望,只不过她身边多了独臂沉默的男子。
“为什么辞官了?”她支颔看着楼下热热闹闹来来往往的场面。
“聿修独臂,不宜办事。”聿修淡淡地答,还是很寡言少语。
“我当你会做官做一辈子。”她盈盈地笑,“辞了官有什么打算?
他摇头、抿唇,虽然相貌文秀,但神色甚是坚毅挺拔。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开玩笑,“莫非想在我百桃堂长住?
聿修不答,眼望着楼下。
施试眉只好叹了一声:“还是打算行走江湖,丈三尺剑、管不平事?”
聿修摇头,终是开口答了一声,“我不会使剑。”
她转过头对着旁边吐了吐舌头,这人还是老模样,不知道什么叫做玩笑。吐完了舌头她若无其事地转回来嫣然一笑,“还是打算回家种田?”
“聿修无家可回,也没有地可以种。”他回答。
“那你难道要做绿林大盗抢劫为生吗?”她一把木梳缓缓插上发髻,流目瞪了他一眼,“在我身边站了一天了,究竟想说什么?
聿修又沉默。
她鼓着气瞪他,终于好气又好笑罢了,“聿木头。”她低低地学圣香骂了一句,这人就是这种德性,有时让人觉得很是好笑。这样的沉默已经好多次了,自从他决定辞官就常来陪她饮酒,有时候她觉得他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但怎么等也等不出他想说什么。
“下一任御史是位不错的人才,聿修既已残废,诸多不便,朝中微言既众,也无留恋之人,我也无心为官……”聿修此刻才回答她“为什么辞官”的问题,像是他想了很久。
“那你是为什么为官的?为江山?为百姓?为荣华富贵?”施试眉浅笑。
“我忘了。”聿修淡淡地道。
“忘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答,而且还是这么认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是为朋友么?”她微微一笑,“因为十五岁那年眼见开封强豪欺凌同住道观的朋友,你不忿世道不公,才求做官以持公义。”
聿修没什么表情,还是淡淡地说:“我忘了。”
这故事是圣香告诉她的,其中自然有加油添醋胡说八道的成分,但至少当真有过这么一回事吧?他从来不说他有过什么样的壮举,十多年为官,只一声“我忘了”,其中隐含了多少聿修不说的感慨,她很明白,却只是一笑。
“我下个月要去江南山庄。”他突然说。
“哦?”她浅笑。
“大概一个月回来。”
“哦。”
“你一个人……”
“我等你。”
※※※
江南山庄。
江南山庄庄主江南丰负手在大堂内等着,他手头上一件杀人怪事无法处理,本想请“白发”和姑射夫妻商量,但他们却说要上沪州采茶,请了朋友代为处理。他不知这位“白发”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果是全不相干的人,这件事分明危险,连累到不相关的人更是不好。这位朋友名叫“聿修”,江湖上并无这号人物,必是初涉江湖的年轻人,这种事让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处理,也大是不便。因此他在这里等,等着婉言谢绝此人的帮助。
“庄主,聿公子来访。”江南山庄的手下进来通报。
“请。”江南丰颔首。
一位青衫男子缓步而人,那身衣裳已经洗得泛白发旧,右袖飘拂,居然只有左臂。
此人容貌文秀,身材瘦削,颇似体弱多病的白面书生。
江南丰眉头一皱,但容隐既然皆悉托付此人,此人必有些过人之处,倒也不好小觑了人家,“聿公子路上辛苦。”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却不作答。
这让江南丰颇觉尴尬,他是江南山庄庄主,隐然是当今武林盟主,此人居然就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知他是什么人物。轻咳了一声,他的涵养甚好,拱手一礼,“给聿公子看茶。”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