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蜗牛奄列》第11章


9乌德来找李澄,方惠枣打开门让它进来,她蹲下来跟它说:“阿澄出去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散步。”她带着乌德到街上散步,乌德蹲在酒廊外面,怎样也不肯再走。“不要赖在这里。”
她拉它走。它还是不愿走,好象在守候一个人似的。她一直没留意她家附近有这么一家钢琴酒廊,在好奇心驱使下,她沿着梯级走下去,赫然看到李澄和周雅志,他们两个坐在柜台的高脚凳上聊天,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晚上常带乌德出来散步,原来是来这里。周雅志已经看到她了。“阿枣,很久不见了。”她微笑说。李澄看到了她,有点窘。“我带乌德出来散步,它赖在外面不肯走,我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她不想李澄误会她跟踪他。“坐吧。”他让她坐在他和周雅志中间。“你要喝点什么?我来请客。”周雅志说。“白酒就好了。”她说。“你爸爸妈妈好吗?”周雅志问她。“他们很好,你有心了。”“阿枣有没有告诉你,我中二那年曾经离家出走,她收留了我一个月?”周雅志跟李澄说。“是吗?”“嗯。”方惠枣点头。“阿枣的爸爸妈妈很疼我呢,我几乎舍不得走。那时幸亏有她收留我,要不然我可能要睡在公园里。”
“那时候我好佩服你呢!”方惠枣说,“我从来不敢离家出走,我是个没有胆量的人。”“阿枣的爸爸每天早上都要我们起来去跑步,这个我可捱不住。”“是的,我也捱不住。”方惠枣笑着说。
她想起她和周雅志曾经是那么要好的,为什么今天会变成这样?“我要失陪了。”周雅志回到钢琴前面,重复弹着那一支又一支熟悉的老调。李澄已经是别人的了,只有她弹的歌还是她的。回家的路上,李澄什么也没说,他不想解释,解释是愚蠢的,如果阿枣信任他,他根本不需要解释。
她好想听听他的解释,但她知道他没这个打算,她要学习接受他是一个不喜欢解释的人。但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问他:“你还喜欢她吗?”“别疯了。”他说。他还是没法改变她。乌德走在他们中间,他们两个却愈走愈开。
10方惠枣和几位老师这天带着一群中五班的学生到长洲露营,这群学生在露营之后就要离开学校了。自从跟李澄一起之后,她从没离开过他一天,这次要离开三天两夜,是最长的一次别离,她心里总是牵挂着他。第二天晚上的活动是带学生到沙滩上看星,在营地出发之前,她打了一通电话给李澄,他的声音有点虚弱。“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紧张地问他。“胃有点痛。”“有没有吃药?”“不用担心,我会照顾自己。你不是要出去吗?”“是的,去看星。”“别让学生们等你。”他倒过来哄她。“嗯。”天空没有星,阿枣那一边大概也看不到星。她离开了两天,他反而觉得自由。女人永远不能明白男人追求自由的心,即使他多么爱一个女人,天天对着她,还是会疲倦得睁不开眼睛,看不到她的优点的。这个时候有人揿门铃,李澄起来开门,周雅志一只手支着门框,另一只手勾着皮包搭在肩上,斜斜的站在门外,有点微醉,大概是喝了酒。“我刚刚在楼下经过,可以借你的浴室用吗?”“当然可以。”“阿枣呢?”“她带了学生去露营。
浴室在那边。”周雅志走进浴室,洗脸盆的旁边,放着两把牙刷,两个漱口杯,一个电动须刨,还有一瓶瓶排列整齐的护肤品,在在都是李澄和方惠枣共同生活的痕迹,她忽然有点妒忌起他们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问李澄:“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吗?我很累。”她一边说一边脱下高跟鞋,在沙发上躺下来。“没问题。”“可以把灯关掉吗?灯亮着的话,我没法睡。”“哦。”
他把厅里的灯关掉,走进书房里继续工作。她抱着胳膊,蜷缩在沙发上。今天晚上,她寂寞得很紧要,不想一个人回家去,在这个漆黑而陌生的小天地里,有脚踏车,有绘在墙上的圣诞树,有人的味道,她竟然找到一种温暖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她有权在寂寞的时候去找旧情人暂时照顾自己,这是女人的特权。长洲的天空今夜没有星,大家在沙滩上点起了火,围着炉火跳舞。
方惠枣看看手表,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她打听了最后一班从香港开往长洲的渡轮的时间,跟同事交代了几句,说家里有点急事,得立刻回去看看,并答应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会赶回来。昨天离家的时候,她把家里的胃药带走了,却没想到需要药的是李澄,他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宁愿捱痛也不会去买药,她急着把药带回去给他,她要回去看看他。渡轮上的乘客很少,苍白的灯光下,各有各的心事,不经不觉,她和李澄已经一起两年七个月了,他在夜校门外的石榴树下扳着枯枝桠等她的那一幕,仿佛还是昨天。离开史明生之后,她曾经以为她这一辈子不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史明生跟她分手时不是说过人生有很多可能吗?遇上李澄,正是人生最美丽的一种可能。渡轮泊岸,她匆匆赶回家。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扳下灯掣,看到一个长发的女人蜷缩在沙发上,面对着沙发的拱背睡着。李澄听到开门的声音,从书房走出来。“你为什么会回来?”他问她。周雅志被吵醒,转过身来睁开眼睛,看到方惠枣。“阿枣!”她坐起身来,一边穿上高跟鞋一边向她解释,“刚才上来借你们的浴室用,因为太累,所以在这里睡着了。”她站起来,拿起皮包跟他们说:“再见。”周雅志走了,方惠枣和李澄面对面站着,她想听他的解释,但他什么也没说,她从皮包里掏出那一包胃药,放在桌上,说:“我带了胃药回来给你。”“已经好多了。”他说。“我要赶搭最后一班渡轮回去。”她转身就走。在计程车上,她不停为他找藉口。如果他们两个有做过些什么事,不可能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在书房里,也许周雅志说的是实话,但这一次已经是她第二次碰到他们两个单独一起了。周雅志对他馀情未了,那么他呢?李澄看了看桌上那一包胃药,匆匆追出去。车子到了码头,最后一班渡轮要开出了,方惠枣飞奔进码头,水手刚好要拉上跳板,看见了她,又放下跳板让她上船。渡轮上的乘客很少,在苍白的灯光下,各有各的心事,方惠枣哭了,她曾经以为她把两年零七个月的时光都掷在最美好的所在,他却伤了她的心。李澄赶到码头,码头的大门已经关上,最后一班渡轮刚刚开走。他颓然倚在码头旁边的栏杆上。他不会告诉她,他曾经来过码头。如果爱情是一场追逐,他实在有点吃力了。
11渡轮离开长洲码头,露营结束了,学生们都舍不得走,方惠枣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家。她可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吗?她害怕自己办不到。她还是回来了,李澄正在和乌德玩耍。“你回来啦?”“嗯。”乌德向着她摇尾巴。“你吃了饭没有?”他问。她突然对他这副好象没事发生过的神情好失望。“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她问。他望了望她,又低下头来扫扫乌德身上的毛,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你是不是又和她来往了?”他还是没有望她,只望着乌德。“你为什么不望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你的要求已经超过我所能够付出的。”他冷漠地说。她深深受到打击,反过来问他:“难道我没有付出的吗?你好自私。”“为什么你不能够无条件地爱一个人?”他抬头问她。“你说得对,爱是有条件的,起码你要让我接近你。现在我连接近你都不可以,有时候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想些什么。”“如果我们从没开始,也许还有无限的可能,但是开始了,才知道没可能。”他沮丧地说。“你是不是想我走?”她颤抖着问他。因为害怕他首先开口,所以她首先开口。他没有答她。“那好吧。”她拿出一个皮箱,把自己的东西通通扔进去。乌德站在她脚边,用头抵住她的脚背,仿佛是想她留下来,她把脚移开,她需要的不是它的挽留,而是屋里那个男人,但是他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其他东西我改天来拿。”
她提着皮箱走出去。乌德追了出去,又独个儿回来。她走了,他痛恨自己的自私,但他无法为她改变。
12周雅志正在浴室里洗澡,有人揿门铃,她跑出去看看是谁,方惠枣站在门外。“我以前曾经收留你,你现在可以收留我吗?”她打开门让她进来。“你跟李澄吵架了?”方惠枣把行李箱放下,回答说:“是的。”这所房子面积很小,陈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单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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