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寒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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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不该有的刺痛,总挑在她最缺乏防备的时刻刺穿心房。
不公平呵!冷恺群对她的敌意完全没有道理。顶着私生女儿的身分冷家大门,并非她能做主的。如果她有选择自己出身的权利,一定会选择生在永远不会与他发生关系的家庭。
或许在世人眼中,她和母亲已正式归属冷家,族谱上甚且登录了奇#書*網收集整理她们俩的存在,由不得人怀疑。然而她们母女俩都明确的知道,只要与冷恺群相处於同一屋檐下,她们的处境即比寄人篱下高明不了多少。而母女两人眼中的靠山——她的父亲大人,为了某种未知的原因,对这个长子极为忌惮,平时未曾与他产生过对峙的意见。父亲这种懦缩不前的态度更加侵蚀了母亲心中的防卫墙,连带的,也让纤细敏感的她领受到同样的不安。
因此,她排拒他,憎恶他,只想缓和胸口莫名的不安定感。
她固执的抿着唇,倔强的一言不发。
“怎麽?想找我打架?”他懒洋洋的摊开双手,一副欢迎光临的表情。
打架一词唤回她在训导处对峙的记忆。他应该质问她,笑话她,羞辱她,甚至以最低温的语气警告她:“以後你闯下的祸找你妈妈帮你收拾,少来烦我。”
但他没有。
於是,她总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先动手打架的人不是我。”
“我应该在乎吗?”他兴致盎然的微笑。
“当然。说不定你女朋友明天就拉着你,为她妹妹申冤告状。”她顿了顿,语气填充进浓烈的恶意。“而且,你送给她的项被我同学扯断了,其是可惜。不过,既然她会把项转送给妹妹,或许表示她不顶在意这份礼物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慵适舒懒的伸展躯干,站起身。“假如那份礼物不合她的心意,改天另挑一种也不麻烦。”
恺梅狼狈的瞪着他。
经过她身畔时,他忽地伸出手,揉乱她丝缎般的秀发。
“想激怒我,你的段数还太低了,小鬼。”
※※※
又失眠了。
把长被单披在肩上,她来来回回,往往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折逛过暗凉的走道,聆听唧唧夜虫鸣响的落幕曲。长廊上仅有她孤独而纤弱的身影。
隔壁房门依然未锁,她四下梭巡了几眼,悄然无声的推开门。
室内无人。
你在期待什麽?她怔忡的想着,偶然几次夤夜相遇,并不代表他有义务伴同你一起清醒。别忘了,那家伙恨你!
房内那股熟悉气息,让她暂缓了掉头出门的打算。
无论书房的主人是谁,不可否认的,这间宽室让她觉得自在。
东摸摸西碰碰一阵子,睡意渐渐汇聚成一团沉雾,集中在她的脑部。只要再过几分钟,应该就没问题了……
桌面陈放着厚实的精装本小说,出於无聊,她随手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那不是书签,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
影中人约莫和父亲同龄,可是又更苍老一些。照片拉成短距离的大特写,男人眼角眉梢的细纹皆逃不过相机的捕捉。他的面貌虽然不难看,气质却显得有几分猥琐,再衬上早老的外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和冷恺群产生交集的人品。
她好奇的多打量几眼。
头顶上的大灯霍然点亮。
“喝……”砰!一声,书页重重上。
赵太太表情冷厉的站在门口,凌晨两点出头,依旧穿着仆役的制服。
“小姐,您深夜跑进少爷的书房做什麽?”
恺梅倏地产生荒谬的想法,彷佛……彷佛管家保持清醒,是为了监视她似的。
“我睡不着。”这位欧巴桑若期望她会慌张失措的夺门而出,嘴里拚命咕哝哝歉意,那可就要大大地失望了。好歹她也算是屋子里的半个主人。
赵太太可能也揣度到自己的身分问题,率先退让一步。“您先回房,我帮小姐冲一杯热牛奶助眠。”
“嗯。”她点了点头,缓缓掠过女管家略微发福的身躯。
“假如还有任何需要,请拨内线分机叫我。”赵太太清冷的声音追上她的背影。“少爷十点多的时候出门,今晚应该不会回来。”
她在自己的房门口顿了一顿。“不必为我冲牛奶,我想睡了。”
骄傲的螓首须臾不曾回顾。
银白新月勾挂在树梢头,一如无数个失眠时的夜晚。万籁俱寂,此间犹似仅馀她一个人,惶惶无依,一颗心在夜空中飘泊浪荡。
他又出门去,八成是与天字某一号女朋友有约。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那天晚上,她一直无法入睡。
第三章
冷恺群的指尖勾着一杯鸡尾酒,斜倚着落地窗框,端看家里的名绅豪仕。
许多大事汇聚於今年的薰暖八月里发生,包括他通过大学联考,正式成为T大电机系的新鲜人;包括卓巧丽年满四十五岁,家中决定举行盛大的庆生宴。
七年前卓巧丽母女迁入冷家,正牌的冷氏主母逝世终究未满一年,於情於理都不便大开筵席,风风光光的迎进门,之後这几年,卓巧丽虽然伴同新夫婿出入公共场合,间接向社交圈宣布了她的存在,这种感觉终究及不上在自个儿家宅设宴,正式以冷氏女主人的身分款待贵客来得有实感。
为了填补妻子匮空的安全感,他老爸冷之谦,那个火山孝子,决定为她策画一场备受瞩目的四十五岁寿宴。可能是担心他会反弹吧!老头特地叮嘱宴膳单位设计几道“登科食谱”,连儿子的金榜题名一起庆祝。
庆祝便庆祝吧!老家伙忒也把他瞧得太小了。卓巧丽急切地想站稳冷氏女主人的地位,他并非毫无所觉。那女人以为汲汲追求一个虚名,即代表後半生的衣食无忧,何妨随她去浪漫幻想,他懒得扮黑脸,揭穿人家的甜蜜美梦。
思及数日前父亲大人向他提起宴会的事,那种过度谨慎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发噱。看来这几年他真的吓到那两个家伙了。
无所谓,他有耐心,愿意等待适当的时刻来临。该是他的,他一样也不会放弃;不该是他的,他会不择手段地弄到手。宁可负尽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他——这是他的人生哲学。而任何负了他的人,今生今世绝不错放!
庆生宴安排在主宅及花园举行,用餐区排设在一楼的宴客厅,宾客可以任意走逛交谈,眼里欣赏冷家着名的兰花房,口里品凯悦的头等外烩,耳里聆听丝竹乐团的现场演奏。
“好烦哦!爸爸又叫我过去和宋伯伯打个招呼。”刘若蔷从宾客群中退下阵来,倚向他身畔娇嗔。“等我,我马上回来。”
“你去忙你的吧!”他慵懒的眼神仍然扫视着宾客群。
和刘若蔷维持四年多的男女朋友关系,只是图个方便,别无其他原因。她的门第背景与他相当,见识过大场面,不需要他思教育,而刘氏夫妇也与冷家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在他没有遇见更好的女伴之前,刘若蔷极适合担任填空档的人选。
在女性方面,他晓事得早,十叁岁就已撇开在室身。食色性也,没必要憋得自己伤身,所以他向来保持两个以上的女友人数,以免她们每月定期的“不方便”,间接影响到他的“方便”。
假若有人指着他鼻子,大骂他“物化女人”,他会扬一扬跋扈的俊眉,不予置评。
谁说这叫“物化”,应该代称为经济学所倡言的“供需平衡”才对。人类之於另外一个同类,只存在着“需要”,不必谈“爱”。人,根本没有必要去爱另一个人,只要专注的爱自己即可。这个世界太冷漠,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能期望旁人来施舍一丁点关护。
一道模糊的物体从他眼角闪过,恺梅飘忽的身影消失於後门出口。
出於无聊,他决定寻寻那个小丫头开心。找个人调侃总比耗时间观察满屋子俗不可耐的人类有趣:这些老家伙看似主宰了台湾上流社会的脉动,讲穿了也不过是一群汲汲营营的爬虫类,辛劳一生,就为了几顿华衣美食,然後两脚一伸,任由细菌将他们腐蚀成一堆白骨。
恺梅盘坐在游泳池畔,倾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水纹。泳池与主屋相隔着一片玻璃花房,视野上虽然遥遥相望,但客人的脚步仅止於兰花房而已,清凉的池畔不免显得有几分冷清。她怔怔望着晃荡的波澜,不知在深思些什麽,十四岁的少女,已显露出年轻女子的娇柔气息。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还没学会游泳。”冷恺群停步在她身後,叁、四步的距离显得如此遥迢,又如此接近。
轻嘲带笑的口吻让恺梅火速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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