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阿富汗往事》第8章


对方似乎犹豫了很久,声音陡然飚大,“我不管你他妈是谁立刻让奥列格·叶罗赫维茨接电话!和他说再不接电话尤拉·库夫什尼科夫活不到天亮!”
他喊得非常剧烈,勤务兵吓了一大跳,耳朵差点震聋,他咬咬牙,“你等着!”说完把电话一扣,跑到隔壁休息间喊人。
奥列格从二楼摔下来一只手臂骨折了,轻微脑震荡,刚从医院出来才睡下。被吵醒来火大得不得了,听到尤拉的名字只能按捺火气撑着那只没折的手摸到办公室里,“喂。”
尤拉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奥列格说,“尤拉?是你吗?”
“是我。你能不能……来接我?”他语速加快,“我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但是我肯定如果我再呆在记者站绝不会有什么好事,我现在在巴尔集市的西侧入口电话亭。”最后,他犹豫了一下,放软声调,“拜托你,相信我。”
奥列格沉默片刻,“原地等我。二十分钟后到。”
他挂了电话,单手开车横冲直撞开到集市门口,铁灰色的公共电话亭下面尤拉惴惴不安地抄着一个小背包东张西望。他把车窗摇下来,尤拉三两步急忙跳上了车。
“有人跟踪我,我不知道他们在哪是谁。”他通红着眼睛喘着气。
奥列格眼色深沉,“怎么回事?”
“先离开这里,我慢慢和你说。”
车子离开集市滑入市区大道,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知道这个人,有一次任务是我们连和炮兵配合,总指挥就是他。”奥列格冷笑,“狂妄自大,极端主义,却被一帮新兵菜鸟奉为神祗一样崇拜。”
他说的是维克多·叶普拉夫斯基。
“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到一个袭击者。他在我幸存下来的那场袭击中用刀直接割断了一个士兵的头,就在离我躲着不到十米的地方。我看到了他的脸,很清楚。我试探了维克多,但他要么避而不谈,要么直接转移话题。我觉得他有所隐瞒。但是我没有证据说明他是不是和反政府武装勾结。如果是,”尤拉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我怀疑他也和那场袭击有关系。”
奥列格脸色一黑,“这件事你还和其他人说过吗?”
“没有。”尤拉摇头,“谁也没敢说。”
“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嗯。”
奥列格单手打弯方向盘,“袭击郁金香队伍的事情全军都知道了,我们这些老兵看了都觉得太过了。你怀疑维克多是奸细,为反政府武装提供我军情报,好让他们伏击郁金香队伍?”
“我只是怀疑。”
但以奥列格多年的战争经验,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我觉得说不通。我来这里六年了,和他们周旋过无数次。伊斯兰教野蛮,但也有规矩,死者为大,这种事情是违背教义的。如果他们不是疯了,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了解自己的敌人就和了解自己一样,“杀人依靠的是仇恨,但我觉得这种事情绝不会只是为了挑起仇恨。”
尤拉转过头来看他的侧脸,“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维克多是狂热的好战分子,极右。你说他通敌我都不太信,何况干这种事情。”
尤拉叫起来,“我说的是真的!我干什么冒着生命危险骗你!”
奥列格装模作样捂了捂耳朵,调侃他,“宝贝儿,别一惊一乍的,没说不相信你。”
说完这话他就尴尬了。宝贝儿是他从前对尤拉的爱称,熟门熟路到嘴巴边儿上说出来就跟吃饭喝汤似的。尤拉更是脸色当即就不好了,拉开门就要下车,“停车。”
奥列格想都没想抬起骨折那条手臂就去拉他,“你他妈给我回——哎呦!”
疼得倒抽一口气。尤拉一回头才见他袖子里裹着纱布,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现在想着下车了?早打电话那会儿怎么没想?老老实实给我坐着。”奥列格冷酷地说,“是不是真的回去搞清楚就是了,把你那贵公子的自尊心给我收了,命都没了有时间在这儿给我矫情。”
尤拉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生着闷气听他教训。
车子拐过一个街口,奥列格看了看车后镜,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尤拉的腿,“腿上伤口还疼吗?”
尤拉哑着嗓子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要紧。”
男人点头,“那把安全带系上。我要开快一点了。”
尤拉照他的话去做了。他听到男人对着后车厢用清晰的节奏敲了几下,然后说,“坐稳,我们被人跟踪了。”他话音刚落,脚踩油门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
尤拉惊呼一声,抓紧了车窗上的把守,风把他的头发糊在脸上,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后面的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奥列格……为什么……”
男人森冷的表情里杀意隐隐绰绰,“艹他妈的一定是美国人,只有他们喜欢开那种没有牌儿的车。看老子干不死他。”
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握着自己的枪,战争让他明白,枪才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时时刻刻不能离身。
车子钻进了更深的巷道里,一连撞开无数晾衣架,惹得鸡飞狗跳。
然而纵使这样后方仍然穷追不舍。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吉普车疯子一样左右包抄了上来。轰鸣的发动机咆哮着跟进。尤拉感觉到心跳又开始往上飙,他头晕目眩,车子这时猛然打拐七百二十度从十字路口整个滑了出来,他的身体狠狠撞在车门上脑袋重重磕了一下。强烈的干呕感立刻传达到喉咙眼,然而呕吐的动作没来得及,一声尖锐的枪声挑起了他的神经。
子弹擦过车门击打在后视镜上,镜片啪一声裂开,蛛网搬的裂缝爬在镜面上,将画面割得破碎不堪。尤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求救一般望着开车的男人。
奥列格看一看他,狂妄地笑起来,“怕什么?没那么容易被人干掉。”
他抬起枪对着后面开起枪来,子弹均匀地从枪管里射出带出一连串节奏感强烈的轰击声,细碎的硝烟带着飞扬的尘土从他的手臂上飞过,男人肆意朗笑,将空气中的硫磺味彻底点燃。即使暴戾恣睢,意志在他的脸上生出强烈的美感,他像风一样自由呼啸,像枪一样杀伐快意。
弹雨随即而至,真实地砸在车皮上。那感觉就像被冬天里被西伯利亚的冰雹狂袭。
防弹的车窗暂时能抗一会儿,可尤拉看着扩张的裂纹心有戚戚,他惊叫着喊,“回去!开回大路上!他们就不敢开枪了!”
这一点不需要他说,奥列格已经在做了。他踩着油门没有放,连拐几个大弯将车子飙回大路。果然后面的枪声稍微迟疑,车子却依旧没有离开。尤拉勉强喘了一口气,“我说了有人跟踪。”
“不是跟踪,”奥列格回答他,“是要杀人灭口。”
尤拉只觉得浑身发抖,登时噤若寒蝉。
“你要是不跑,可能他们不会这么快下手。估计是看你要跑,所以着急了。我不应该开这个车来接你的,很容易被查到。”
“什么意思?”
“他们只是奉命要杀人,看着你搭车跑了,所以也开车过来追。我开的步兵连的车,他们回去一查就知道什么人接走了你,现在杀不了人也会知道怎么找到你。”
尤拉倒抽一口气,“那怎么办?”
“不知道。”奥列格阴鸷地说,“先甩掉他们。”
他方向盘一转,车子利索地掉了个头直接往来时的路开去。
后方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想法,枪声再次响起来。流动的人群四处逃窜,场面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中。奥列格怕撞到人有所顾忌,不敢将车速飚快,却被那两辆黑色越野追了上来,一颗子弹直接打在尤拉旁边的车窗上,车窗哗啦一下顿时碎开。
尤拉只感到眼前掠过一片零星的寒光,一只手压在他后颈上强迫他趴了下去。
奥列格粗暴的声音传来,“趴着别动!”
尤拉仿佛回到了机场上跳车的那一瞬间,苏联士兵也是这样对他吼了最后一声。然后车子炸裂,他再也没能听到他们说话。他哆嗦着将自己蜷缩起来,耳边是奥列格疯狂的开枪声、车胎急刹的尖锐摩擦声已经人群尖叫奔走的吵嚷声。
车子的抖动震得他的背一下下撞在车门上生生地疼,枪声四面八方已经分辨不出从什么地方而来。交叉的弹道擦过防弹车皮上将车皮打得凹凸不平。
奥列格咬牙扯过尤拉,将他拉到驾驶位上,“往前开!不要多想!”
他站起来,将脑袋伸出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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