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阿富汗往事》第12章


嗔了一眼,却是风情万种。尤拉记得她,奥列格说她在床上很浪。后来他解释,人们总有自己的生存方法,在阿富汗,男人靠吃药,女人靠睡觉。
然后他们开始唱歌,唱国歌,这时战车卷起尘土从院子门口碾出一条路来,后面的人拖着步子哼着歌开始往前走。奥列格坐在最后一辆战车上回了个头,尤拉按着快门的手指微微发抖,但是奥列格不是在看他,而是审视了一下后面的列队,然后快速钻进战车里盖上了顶盖。
城郊,另外一队人也已经出发。一辆锡皮卡车后面跟着拉风的摩托车队驰骋在荒野上。
“嘿,阿卡季,你的那件皮衣呢?”有人问。
戴眼镜的年轻人抱着他的兔子玩偶,正在擦枪,“当了。”
“干什么当了?你又缺钱了?”
年轻人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是啊,体弱多病,吃药要钱。”
“你得的是什么病呢?”
“我看他是神经病。”
阿卡季把枪别在腰间,把兔子枕在脑袋下舒舒服服窝了个位置,“干完这一票老子就金盆洗手专心去治病了,别给我添堵啊。”
他身边坐着一个老汉,看上去十分精干利索,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专心看着手里的一个小册子。阿卡季却靠在他身上像只动物一样撒娇,“伯伊,我觉得头好昏。太阳怎么这么大,好讨厌,不舒服。“老汉翻出一包药片来,“你最应该做的是搬出你那个地下室。”
阿卡季笑笑,压低声音,“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你担心什么?”
阿卡季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一声叹息,“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伯伊垂下头来,“我劝过你,不要接这次活。”
“我缺钱,没办法。”阿卡季晃了晃脑袋,昏昏沉沉的,“这一票成功了我肯定不干了。他抓不到我的。”
伯伊并不勉强。拾荒者里只有他知道阿卡季的完整故事。一个年轻的苏联军官,被被敌军俘虏,佯投在一位贵族门下工作,后来逃了出来但祖国已经将他视为叛国者,于是只能沦落在贫民窟最深处的阴漉地窖里,依靠混入拾荒者的队伍扒死人身上的东西过活。伯伊怜惜阿卡季,因为他那在战火中死去的儿子也不过阿卡季这么大。但他如今年纪大了看开了,不再要求年轻人都按照他的想法去成长。
他们沿着荒谷朝喀布尔北部潘杰希尔河谷走,一天一夜后,才隐约看到军队的影子。阿卡季决定在山脚下停靠休息。几个阿富汗人搭起小帐篷,然后把食物、水和武器拿出来分。傍晚的时候阿富汗人要做礼拜,他们简单擦拭手和脸,铺了毯子在地上,跪向太阳垂落的方向诵读经书章节。阿卡季则靠着轮胎坐在地上看地图,等他们做完了礼拜一群人一起吃晚餐。
“明天坦克部队会到达后方的山脚。我们翻山过去,把东西带齐了。”阿卡季指着地图,嘴巴里叼着一块饼干,“听好,我知道你们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但不排除会有意外情况,还请各位谨慎行动。”
一个阿富汗人说,“听你的。”
“卡车过不去所以留两个人在这里,剩下的人我们晚上出发,在日出之前要赶到山脚做好准备,以我的哨声为口令,不要擅自行动。”
有人说,“河谷前林子很密,视线不好,地形也比较难灵活活动。”
伯伊望了望黑压压的深山林木,“地形我熟悉。要注意的是一些小问题,这个季节动物多,要防备,我建议带点应急物品。看这个天气,我担心会下雨,如果不能在下雨前结束行动恐怕会有很大麻烦。”
阿卡季皱了皱眉,“真的会有雨?”
“今天晚上看看云层厚度吧。万一要是出现大雨天气,我建议不要贸然行动,视线不好的情况下很容易失败,偷鸡蚀米并不划算。”
阿卡季咬了咬牙,眼眸里一片阴暗的幽深,“一定要成功。”
一定要成功。
奥列格心不在焉地想着,清点人数稍作整顿安排。步兵部队调动人数并不多,他们不是主要角色,后方坦克部队才是捞功劳的正主。所以奥列格无心战功,他抬头凝望环抱着河谷的巍峨山带,心知这次“剿匪”不会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苏军在阿富汗地区连年的失利胶着和地形有着紧密联系。阿富汗崇山峻岭,城市大多在山谷地带,易攻难守。游击队擅长利用地形掩护作战,偷袭进攻,苏军不能把战车开进山里,只能选择用飞机或者坦克进行无差别轰炸,但收效甚微。
侦察兵回来了,“西南方向沿途有村落。”
奥列格点头,“知道了。”
副官带他去见总指挥官。
“我刚才和几个连长商量了一下,这次前锋恐怕还需要你,奥列格。”总指挥官说,“这里就你资历最老最熟悉了,让他们几个白痴进去我得把那几十号人全赔光。”
“我知道肯定是我。”奥列格满不在乎,他大大咧咧坐下,翘着满是泥的靴子,“我没意见。我的建议是从东北边沿河滩走,地形更有利。”
“我也是这么想。维克多会带着他的坦克部队过来,我们有足够的火炮,沿途的村落要排查,不能漏掉。”
奥列格冷冷道,“当然。”
他不能说一句反对,面上不能表现出一点害怕。但他这个做前锋指挥的压力很大。为什么?前锋排雷,工兵带着军犬走在最前面,那些狗说是被训练过的,老实说十条里面大概能有一条闻得出硫磺味来就很不错了,绝大部分是傻啦吧唧的畜生,人也不会比狗好到哪去,有时候地雷是串联起来的,踩了一个炸起来一串,人仰狗翻。
后面的人一边走一边收尸,拖一个水缸大的尸体袋,把炸成块的尸体扔进去回头再拼;没被炸的人会害怕,不敢往前走,战战兢兢,连狗都站在原地,这时候他就要一脚把他们往前踹,骂他们是孬货。有的新兵蛋子当场崩溃哭出来,眼泪鼻涕满脸,他拿枪搁在那个兵胸口,只说,你不走现在就死在这里。那个兵后来还是死了,他被炸掉半边脸,奥列格的心里直打哆嗦,他有时候希望那些兵怂蛋地说你打死我吧,其实他也不知道是直接杀了他们好,还是亲眼把他们踹到地雷上看着他们活活炸死了好。
战场上根本没有英雄,也没有神。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很简单的杀人,没有技术含量,无差别杀人,也没有人会去区分村民和匪帮,被轰成焦土的村落里,死的都是骨瘦如柴的老人和奄奄一息的少女,因为他们没力气跑,能逃难的都逃了,只有女人和老人最容易被丢下。
年轻的士兵都是从这里学习关于战争和杀戮的第一课,站在被遗弃的土地上,裹着烟火,满地死尸,一路还有拽着肠子嘶鸣的骆驼和骡子、引火烧身的儿童,这些都要毫不犹豫一枪打死——为了他们好。生灵涂炭。扣下扳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想,以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吧?
晚饭奥列格吃了一点煮的豆子和罐头肉。罐头肉的味道实在是恶心,像是馊水里面捞出来的死肉一样。他勉强把东西塞进了肚子。
他用无线电话打回军营,尤拉接了电话。
“我到了。”
“还顺利吗?”
奥利格点了一根烟,“还行,就是东西他妈的太难吃。”
尤拉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奥列格被这笑声牵动,表情稍微回暖。电话那头尤拉说,“你还好吗?”
奥列格吐了一口烟,“嗯,还活着。”
“心情不好?”
“你怎么知道?”
“你很少抱怨东西难吃。”尤拉慢慢地说,“你对吃和睡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如果这两件事出问题了,估计是心情不好。”
奥列格一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
尤拉不说话了。奥列格起了逗他的心思,“我是不是该把你带来,贴心还能暖床。”
尤拉冷冷道,“你还缺暖床的?”
“缺,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找你那些妞去。”
“哦,吃醋了?怕别人给我暖床?”
“和我没关系。”
奥列格心情彻底明朗起来,“我是去出任务打仗,不是去逛妓院,没人给我暖床。我就是自渎,也是想着你的脸。”
尤拉毫不领情,“千万别意淫我。”
“怎么是意淫呢,这么难听,那是想你。”
电话另一端轻轻哼了一声。
奥列格把烟碾灭,“可能这次有点不一样,所以我觉得不太适应,第一次在上战场前有个人等着我回去,我压力很大的知道吧?要是以前死了就死了,无牵无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