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阿富汗往事》第27章


尤拉拉着他的手不放,“你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没时间和你解释,带人离开,就坐这辆车,乖乖的,哪里也不要去,听到没有?”
他这样说尤拉更紧张,眼眶都红了,又说任性话,“我跟你一起。”
“你不能跟着我,乖,现在立刻走。”他跑到前面命令司机掉头把车开走。
尤拉还想和他说什么,可奥列格头也不回跑远了。车上的人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尤拉定了定神,只能解释,“可能有紧急情况,要我们先撤离,回记者站比较安全。”
大好的天气,让人忘了这里其实是战区。尤拉拉了拉领口才觉得,气压太低了,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车子在加速,尤拉拨开被风吹乱的刘海,车子开到道路口,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
这时,耳边是司机仓皇的叫声,“我们出不去了!”
第19章
凡两条腿行走的都是敌人。——乔治 奥威尔《动物农庄》阿富汗人披着乌云席卷而来,深灰色的身影犹如奔袭的兽群遍布大地。
尤拉打了个哆嗦。他望到衣衫褴褛甚至脚上鞋子都没有的人手里拿着枪或者闸刀,刀刃上滴着血,有人甚至手上提着人头,地上污浊的脚印一路伴着黑色的血迹。他们面色发黄头发焦黑,眼神阴狠暴戾,高喊口号,犹如一道黑风刮过,以一种极其原始粗陋却又恐怖暴力的姿态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来。
尤拉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下车,阿富汗人能把他徒手杀死。这和他在难民营里看到的那些饱受折磨的痛苦灵魂不同,他们群情激昂斗志高涨,手上的武器和眼中的残酷一样真实。尤拉心有戚戚,他对“人民”这个词感到害怕,他写文章也很少用,不知道该怎么用,这是个有恃无恐的词,握在手里好像有莫大的权力,大到让人恐惧。
车上有人喊着,“掉头!往回走!”
车子急速倒退,打了个弯疯也似的飙起来。尤拉扒着车后箱的铁板,手被磨擦得生疼,人潮像是巨浪扑上来,下一秒他就被人按倒,“趴下——”枪声贴着他的耳边过去。
车子剧烈颠簸地颠簸,尤拉只敢抬起眼皮,摇臂呼啸着从他头顶甩过,猛地击中了他身后的记者直接将人拦腰撂了出去,那记者惨叫一声腾空往前飞,摔在大道上当场一滩血迹,车子从他身边开过去,尤拉看到他两眼翻白死不瞑目。
有女记者吓得干呕,另外一个人想办法控制可怕的摇臂,他刚要抬起手来,车子被射中了轮胎偏着身子刹出长长一段距离,那人失去平衡撞在车板上撞得头晕眼花。司机吓得方向盘都握不稳,还一个劲儿盯着后视镜哆嗦,“怎么办怎么办……前面就是列兵方阵了!”
尤拉咬了咬牙,匍匐着往前,伸手扯开车门钻了进去,“我来!”
他把相机丢在了一边,脚踩油门飙进了阅兵方阵。主席台上已经撤人了,列兵方阵还没来得及组织,奥列格正在准备士兵迎敌,前方两个方阵被冲入的车子撞得溃散。尤拉漂亮地一个急刹直接停在奥列格面前,打开车门大喊,“奥列格!他们的目标是指挥部大楼!往后撤!你们会全军覆没!”
他的话正中奥列格的担忧,然而他没有武力对抗。
阅兵没有真枪实弹,枪膛里都是空的,坦克和战车里也没有填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携带了少部分的弹药,如果没有武器上了战场就是送死。他从司机的表情中看到来自对死亡原始的恐惧,却只能视而不见,“你先走,从院子后面出去。”
尤拉说,“那你怎么办?”
奥列格贴着车门拉他的手,“听话,从后面出去,我要守着这里。”
他话音刚落,枪声已经到了耳边上,尤拉红着眼睛看他端着枪就往前冲,眼泪流了下来。
车后的记者在催促他,“尤拉!走!再不走走不掉了!”
尤拉闭了闭眼,换挡加油往后面走。冲天的叫杀和枪声被抛在耳后,他把方向盘一打,绕进了指挥部后门。后门口等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悠哉悠哉站在那里,笑笑做了个停车的手势。尤拉以为是检查,把头探出来,“媒体组,请放行!”
年轻人走过来,表情古怪地打量他,“媒体组,你叫什么名字?”
“尤拉,尤拉库夫什尼科夫。”
年轻人莞尔,“奥列格的小心肝,难怪这么护着,宁愿自己冲在最前面要让你先走。”
尤拉脸色一僵,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年轻人不和他废话,收敛了表情,拍拍车窗,“时间紧迫,给你一个选择,你走,把他们留下,”他指着车厢后面其他的记者和拍摄人员,“要么,他们走,你留下。”
黑天黄云,血色长空。
奥列格喘着气被逼退到墙边上,眉角的血滴落下来,嘴唇一舔全是猩涩的味道。他肩上中了一枪,不知道是不是打断了骨头,疼得很厉害,几乎抽不上来气。他哆嗦了一下,耳朵嗡嗡地听不是很清楚,机枪声震得他分辨能力已经不太锐利了,他觉得太阳穴抽着疼,鼻子里全部是浓烟的味道,呛得直流眼泪。他背后刚挨到墙,那道可怜的瑟瑟发抖的矮墙浑身一震,随着隆隆炮声,它头顶的砖应声而落。奥列格来不及护着脑袋,侧过身堪堪躲开。
副连长连滚带爬跑过来,“战车装弹……装弹完毕!”
奥列格吼道,“谁让战车开炮的!”
“是苏哈!”副连长哭丧着脸,“连长!再不开炮就守不住了!”
奥列格黑着脸,“增援马上会到,前面都是普通平民,这样炸今晚这里就要成乱葬岗!”
“那我们的兄弟也不能白白牺牲啊!”
奥列格喘了一口气,猛地扳过副连长的脖子,枪架在他肩膀上就是一枪,将后面那个准备偷袭的男人打倒在地。副连长腿软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口。奥列格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汗水把他的眼睫黏在了一起,他每一眨眼总是很沉重,连带心情也无法轻松。
他往身后去看,高大巍峨的战车前,士兵溃不成形。近万职业军人竟然被打成这样,实在让人失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统一指挥调度,军心涣散,再加上弹药不足,更加让人惶惶不安。奥列格只能咬牙忍耐,军人的意志告诉他必须坚持忍耐,直到接到统一调度的命令一切都会好转起来,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前面的士兵高喊,“守不住了!”
奥列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战车轰隆开过。
控制车停在他面前,苏哈朝着他喊,“奥列格!上战车!你走前锋!坦克部队马上到!”
一个男人挥舞着闸刀怒吼着向他冲来,奥列格侧身躲过一击扣着手腕把闸刀一把夺了过来,反手刀柄敲在人的太阳穴上,男人闷声倒地。闸刀在他手上挥舞地随心所欲,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倒了一片。一时间不敢有人靠近他,他拄着刀努力站直,刀刃淌了一地血。
战车停在了他脚边,副连长喊他,“连长!上来!”
奥列格手一撑跳了上去,身后战车部队跟了上来。副连长把无线电话接给他,电话另一端是总指挥官的声音,“奥列格叶罗赫维茨同志,辛苦你了,我代表叶普洛夫将军传达统战命令,战车部队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守住指挥大楼!请立即执行!”
奥列格剧烈地咳嗽,嘴巴里咳出一口猩甜来。副连长给他用急救纱布固定肩膀。
“叶罗赫维茨同志,能听到吗?请立即执行命令!”
奥列格定了定神,“收到,保证完成任务!”他挂了电话,思考片刻,吩咐,“前进两百米,守住院墙,等我命令准备开炮。”
BMP-2战车厚重的铁甲撕开了前赴后继的人群,从无畏的肉体上直接碾了过去,有人手上的枪没来得及开被轧死在铁轮下,惨叫声隔绝在厚重的铁甲外。难民被这盔甲铁兽吓到了,手榴弹也拿这东西没有任何办法。战车队缓缓后退,坚守在指挥楼的院子前排开,黑洞洞的炮口一致向外,随时准备射击。
“连长,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准备开炮。”
奥列格深呼吸保持沉默,他空洞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难民身上。这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明明互相都不认识,不知道名字年龄和家族,也不知道彼此的故事,脸上纵横的仇恨仿佛没有任何根据和源头,奥列格从一些人的眼睛里捕捉到恐惧和怯懦,他想,明明我们都是这样害怕,为什么要这样置对方于死地?这份仇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移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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