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阿富汗往事》第35章


第三天上午,两辆大载重的铁皮卡车停在了军营后门。尤拉带着奥列格去组织卸货,满脸得意,“怎么样?我忽悠来的。”
奥列格摸摸他的脑袋,“干得不错!”
连安德烈脸上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也褪去了,不少士兵自发出来搬东西,仓库堆得满满的,全部都是新鲜药品。阿卡季远远在帐篷口看着,面带笑意。
护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出来催促,“先生,我们要出发了。”
阿卡季披着外套,收回了眼神,表情又变得懒懒的,“嗯,走吧。”
车子等在前门,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绕过嬉闹的人群顺利上车。阿卡季无心路边风景,心情渐渐沉底,面对前方等待他的未知命运他显得很无力。
赫瓦贾刚好结束会客,日光室里还残留着茶香,瘦长的落地玻璃窗被白色的丝质窗帘装饰着,赫瓦贾靠着窗柱背对他。阿卡季走上去,庭院里的绿绒蒿正迎风摇曳。阿卡季喜欢绿绒蒿,尤其是孔雀蓝那个品种,贵气奢华。赫瓦贾就专门找来雪山草甸种这个花,但养出来的花苞是一种婉转多情的烟紫色,像是有钱家的小姐窗台上用来掷情郎的花。
那时候赫瓦贾还没有现在那么忙,他会自己种花、做木工、贴瓷砖、修庭院。他种花,阿卡季在旁边玩,开花之后阿卡季每天早上摘一小束放在他枕头边上等他起床。他们在这片花丛里画过一副相,虽然完全可以用照相来代替了,但是赫瓦贾喜欢绘画的质感,他找了个一个画师挑了一个晴朗温和的下午,搬两张椅子在庭院前,一动不动坐了三个小时。那幅画当然不可能正大光明挂在墙上,阿卡季却觉得十分满足。
阿卡季来不及感慨物是人非,只听赫瓦贾说,“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看这些花。三个月就要换一次草甸,要不然它们很快就会枯萎。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它们。”
阿卡季恹恹的,没什么兴趣,懒得说话。
赫瓦贾签过他的手,离开了日光室回到卧房。卧房装修过,添加了一些医疗辅助设施的细节。阿卡季看着惊悚,赫瓦贾不会是想在这里把他解剖了吧?
“不用担心,我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好好休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在这里比在别的地方都要安全。”赫瓦贾说,“我会给你安排心脏手术,联系了一位德国医生,效果好的话说不定你能见到自己白发苍苍的样子。”
阿卡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放在天花板上,“不用了,我也不想活那么长。”
赫瓦贾不接他的话,“再睡一会儿吧。”他打算关门离开。
阿卡季叫住他,“赫瓦贾,你又搞了什么鬼?”
赫瓦贾停了停。阿卡季说,“我是苏联的军事要犯,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你不怕别人知道我住在这里,跟你有关系?”
赫瓦贾知道他不得到解释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说,“花一点钱的事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想出门散步,大可以大大方方去,不用怕,没有人会为难你。这一次你享受充分的自由。”
阿卡季的表情更加阴森,“你怎么做到的?”
“不是很难的事情,阿卡季,对了,”赫瓦贾掏了一张公民证出来,“这是你的阿富汗公民证,你如果出去记得带这个,你现在是阿富汗人,我想你大概不太想改名字,所以名字还是填的阿卡季,后面冠的是我的姓,我很抱歉,你不能有个苏联人的姓氏,这是我没办法的事情。”
阿卡季从床上猛地扑上来掐他的脖子,“你没有权利这样!我死了也是苏联人!”
赫瓦贾抱着他,不顾他张牙舞爪地挣扎把他按在床上,摁着他的嘴唇,“冷静一点,以后你就会习惯了。”他在阿卡季耳边低语,“为了让你享受充分的自由,你现在没有苏联身份了,亲爱的,苏联人阿卡季已经不存在了,你的档案身份以及所有生前的资料全部都会被销毁,现在,只有一个叫阿卡季 · 穆尔岑的阿富汗人。”
阿卡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他茫然地睁着眼睛,泪水徒劳地从他的眼角滑出来。赫瓦贾把他搂在怀里,“我会照顾你,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亲爱的,为了你好并且能够活下去,我知道你一开始很难接受,但是你会喜欢这里的。阿富汗是个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
阿卡季双眼的焦点慢慢凝聚在他的瞳孔上,他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那对瞳孔里的自己,说,“我恨你。”
第25章
尤拉发现阿卡季不见之后有点情绪。
“怎么突然就送走了呢?连说都没有说一声,至少也应该通知你一下啊!”
奥列格隐约察觉其中蹊跷,“我去问问,不要急。”他多方打听,也没有什线索,有人警告他这件事不要再问了,追究下去涉及国家机密。他心里大概就有了底。但他不担心,阿卡季已经习惯被命运揍得鼻青脸肿,上帝有本事就一刀捅死他,要不然他什么都受得住。
尤拉却依依不舍,“以后我还能见到他吗?”
“你怎么那么喜欢他?”奥列格问。
尤拉叹了一口气,“我是第一次见到长得那么漂亮心地也好的人。”
奥列格并不意外。尤拉不是和谁都这么亲近,也不会随便亲近人。他喜欢有趣的、特别是身上有故事的人。阿卡季非常符合这条标准——神秘,而且还带有一点忧郁的悲剧气质。但这样的气质很容易对身边人产生负面影响。尤拉似乎没有受到大碍。事实上他到阿富汗已经四个多月了,状态仍然很好。他的精神像山岗处一片云,即使战火的黑烟缭绕,仍然保持干净轻柔。
在这一点上奥列格对他刮目相看。尤拉比很多战场上的士兵更加受得住打击,他惊人的坚定忍耐,又长留着天生的悲天悯人,所以圆融灵通,不执着也不放弃,宽恕得了众生,也放得过自己。命运很少束缚他,更多地展现出保护的姿态。所以他在这片泥泞的土地里好好地存活了下来,而且愈发成长出饱满而茁壮的姿态。
奥列格这边的消息还不算太坏,军队后撤的调动命令下来之后,奥列格作为第一批调任的军官,他原来的连队并入苏联驻巴格兰步兵营,奥列格暂时调任为营长。军队将会在年底之前完成后撤搬迁的全部程序。
“远倒不是很远,”副连长很担忧,“我就是担心安全问题。”
奥列格看着地图,“再晚一点会更危险。”
副连长叹了一口气。喀布尔到巴格兰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著名的萨朗公路。这条路盘山而行,翻越海拔三千米的兴都库什山脉,地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它也是从后方押运武器辎重以及食物补给的唯一通道,可谓咽喉要塞。1979年苏联军队从此入侵阿富汗,为控制这条兵家必争之路每年投入大量的钱和人命。其中一段萨朗隧道有死亡之路的恶名,埋葬在那里的士兵不计其数。
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天气一冷山中就会下雪,山路会格外难行,积雪深重时常发生雪崩,那地方要是被埋起来了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就是苏军急于后撤的原因,在冬天来临之前撤到巴格兰是减少伤亡的最好办法。
“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尤拉问。
奥列格亲亲他的嘴巴,“有一些文书工作要做,帮忙登记造册结算清点,你跟着后勤那边去吧,估计容易上手一些。”
尤拉去了后勤,管档案的是升职仪式当天和他搭话的那个军官谢尔盖。他正埋首在繁琐凌乱的档案里奋战,脸色十分苦。
“嘿,”尤拉背着手上去打招呼,“额,奥列格让我来帮忙。”
谢尔盖很惊喜,“尤拉,你不是记者吗?”
“是啊。我现在是军营外协人员,蹭饭的。”尤拉坐下来,看他手里的资料,“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谢尔盖说,“左边柜子里面的是士兵们的档案,中间的是财产账册和财务表单,右边的柜子是战备记录、会议纪要、学习资料、宣传资料和一些零碎的其他东西。里面的房间是涉密材料。”
尤拉瞠目结舌,“全都要带走吗?其他行政人员呢?”
“他们在里面,涉密的材料一定是要全部带走的,或者保密销毁,大工程。”谢尔盖叹了一口气,“你来了正好可以帮我一把,我晕头转向的。”
尤拉在凌乱的桌面上翻到了一本罗斯福传记。他拎起来,“你的吗?”
谢尔盖赶紧把书抢回来藏到椅子的坐垫里面,“偷偷看的。”
“也没说不能看啊。”尤拉笑他,“不用这么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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