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下的呢喃》第15章


这种朋友关系,说浅不浅,但要说牢固,却也实在牢固不到哪里去。甚至可算是轻轻一扯就会断了的那种。
然而依农在稍闲下来喘口气时会想:他怎么突然不再出现了?
尤其当亚今在找她吃饭而不经意问起叶予风的下落时,会使她更加确定两人之间其实还称不上是一般的朋友。
“他不来,你不会去找他?”亚今问。
依农不知道该怎么向亚今解释,她跟他之间并不是亚今所想象的那样。而她甚至也无法说明,她那一千个不去找他的理由。
或许亚今会认为那不过是些借口,但她却真的认为她没有办法那么做。非要追根究柢的话,就说是害怕吧。
是的,她不敢主动去找他,因为她怕;她怕一旦她改变了两人来往的模式,他们之间也会有一些东西会改变,甚至会不见了。她担心……
喝完最后一口汤后,亚今满足地对依农皱眉,而后伸出手拨乱她前额的头发。
“你想太多啦,亲爱的同学,这样不行喔。”眉眼一挑,突然笑了。“试着让你聪明的脑袋暂停运作,如何?”她突然站起来,把位子让给朝她们走来的人。中午这时间的自助餐厅很挤,往往来迟了就没有多余的座位。
依农背对着餐厅门口,没有看到来人。
直到亚今突然站起来,拍拍那个来人的肩膀说,“我同学就交给你了,帅哥!”
“没问题!”好一个信心满满的保证。
亚今背起背包潇洒地先走了。
依农猛地回过头,没瞧见人。
因为叶予风已在她面前落座,等着她转过头来看见他。
在等候她回头的那短暂的片刻里,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这辈子他总是在等着她回首看见他。
而幸运的他,等到了。“嗨,依农,好久不见!我就想应该可以在这里找到你。”终于脱离期中考地狱,人间也好像过了一百年。
依农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排队等候用餐的学生立刻占据了他们空出来的位子。
无论他找她做什么,他都没有给她回头的路。
“下午有没有课?”他问。
她点点头。“十八世纪美国文学。”
他笑得好不开心。“不,你下午要上的课是大学生一定要试试看的“跷课”。
今天的上课主题是:如何无声无息地跷掉一堂枯燥的课。人不跷课枉少年。”
美国文学不并枯燥。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反驳他。
“准备好要上课了吗?”他问。
她点头,并听见自己回答:“准备好了。”而后大大吃了一惊。
他也是吓了一跳。原以为还得再花一点工夫才能说服她的说,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尤其在经过上一回悲惨的流星雨事件后,他实在不抱期待她会再轻易点头跟他走。
这也是他迟迟不敢来打扰她的原因之一。
他真怕她会不高兴见到他,但他又无法让自己这么久没来看看她。
今天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来了。
也许她会觉得他像一块粘皮糖吧?不过他不管那么多了。“跷过课吗?”
她果然摇摇头。
他笑了。“那么,就跟我走吧。”
去哪里?她没问。他也没解释。
好像有些时候,不用问,也不用多加说明,就只是等船到桥头,其实也很不错;又或者是因为她已经开始信任他了,而他一时还沉浸在那种被信任的愉快感觉里,没有发现这其中已然存在的深刻。
于是原该深刻的,变成了平淡;而原该领悟的特殊,也被当作寻常了。
那天下午,他带她去“大世纪”看了一场二轮电影,电影片名叫做“心灵捕手”(GoodWillHunting)。
隔年二月,罗宾。威廉斯(RobinWilliams)以这部片在奥斯卡获得最佳男配角。这也是电影“铁达尼号”风靡全球的同一年,但是这部电影里,最令他们感动的并不是罗丝与杰克神奇的爱情,而是沉船前,船上乐队以音乐抚慰人心的那一幕。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他说他想了解她。光了解不够,他还想更了解。
有时她不禁怀疑,自己在他面前愈来愈没有招架之力,任由他探索她秘密的同时,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渴望着他前来打开她深锁的心扉?
她的心孤独且封闭得太久,久到连那扇通往外界的门都已经生锈,钥匙也早已失踪。没有钥匙的她无法自行开启她的门,只能等待某个坚定不移的力量来解放她。
她并不欢迎这解放的机会,但因为是他,使得她渐渐的不再抗拒与反对。
曾几何时,她竟成了一朵仰仗他温暖才能绽放的花?
整个大三的下半年到升上大四这一段时间,他拉着她参加过童军社两天一夜的露营,还送给她他们乐团第一场室内表演的免费门票,只因为有一回她提到她喜欢他的歌声。
当时她告诉他:“我喜欢你的歌声,听起来感觉好温柔。”
他听了之后,开心得像是从来没人跟他这么说过似的。
但那根本不可能,他早就拥有了一批死忠的仰慕者,恭维的话在他而言,铁定不陌生。尽管如此,她还是因他开心而感到快乐。
又是曾几何时,他们的心情起伏竟然已经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她忧郁的时候,他也感到郁闷,非要逗到她笑不可;而当他开怀地笑得像个大孩子时,那笑声也总会感染到她,使她心中的忧郁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他竭尽所能地将她从她的门里拉出来,让她分享他的生活;但同时他也经常在她的世界里,找到他需要的平静。
有时候,他会觉得,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他有她需要的光与热,她则拥有他向往的宁静与淡持。
这想法令他既迷惘又困惑,但他已经习惯让自己经常看见她。
升上大四的那个学期,他还带她去看了一场真正的流星雨。因为他总觉得他欠她一场流星雨。如果一颗流星能许一个愿望,那么他就欠了她无数个愿望。
也许是那份歉意,使得他迫切地想要弥补她;而当他看见她眼中快乐的光采时,则又无法克制地希望感受到她的快乐,一次又一次。
对她来说,他像是一支沾满了五颜六色颜料的彩笔,丰富地彩绘了她的大学生活。但她很怀疑,对他而言,她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倾斜的天秤,她觉得他付出了那么多,而她能回报的却是如此地少。获得与付出的不平等,使她惴惴不安,却又无法拒绝他的提议。因为他带进她生命里的,是那么珍贵的情谊,她作梦也不敢渴望。
她经常觉得冷──只除了在他身边。他身上的暖意足以驱走沁寒的冰霜。
看流星的那一夜,是个寒冷的冬夜。
他到书店等她下班,不知打哪变出一件防风的大外套、一条围巾和一顶安全帽。见到了她,只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她就跟他走了。仅仅因为那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之间的联系与信任。
摩托车就停在书店外。
他们买了一些热饮,用保温杯装好,便骑着车上山去。
天气很冷,又是深夜,所以上山的车并不多。
她坐在他身后,双手被他拉到他的腰前,被命令要抱好以免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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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上下都被他的外套和围巾包得密不透风,只听见风声在车子行进时,掠过耳边的呼啸。
他载着她从士林直杀上风柜嘴,然后便顺着一条地图未记载的山路爬到了山顶一处背风的平台。那里有一座木造无顶的观景亭。
他们下了车,从车箱里拿出一个睡袋平铺在地上后,便双双仰躺下来,看着午夜过后划过寂寥天际的流星。
这在寒冬时节拜访地球的流星雨不像狮子座那么有名,但极大值时出现在天际的流星却是一样的灿烂。
他们肩并肩地躺在防水的睡袋上,一边喝着热腾腾的姜母茶,一边数着划过眼前的流星。
他说他真希望日子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她不由得笑了出声,以为像他这么个乐天派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烦恼。
而当她向流星许了一个愿,希望能够赶快毕业。他则反问她,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进入社会,难道当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不好?
问题是,她的学生生活不像他一样看起来那么的无忧无虑。而他所谓无忧无虑的日子,其实也不若她想象的多。即使他再如何开朗,他还是有着自己的烦恼。
在一边数流星、一边闲聊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了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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