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恋日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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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对呀!医生你真厉害,我以前去让人家看,都说贴膏药就会好,哪知道贴了还是酸痛。”
“于妈妈听我的话,以后不要贴成分不清楚的药膏,看这里,你的皮肤都贴出过敏了。”手指过敏处,他眼中虽看着病患,但余光却始终停留在几步外的人身上。
“医生,我这毛病会不会医不好啊?要是连睡觉都痛成那样,干脆把脚锯掉算了。”
一句话,虽然是于金花平常的习惯抱怨,但今天换了个地方、对象,倒像撒娇,病患对医师的。
“相信我,锯脚的痛会比现在的酸痛还痛,那于妈妈还要不要锯?”听来像恐吓,却温温的。
就在这时,于晓恋发现,他的唇角根本是天生上扬,不笑也像在笑,令人抓摸不清他实际的情绪。这样的人,应该是怎样的一种个性呢?真令人畏却。
“这……这样啊!那……我还是不锯好了。”于金花有些尴尬。
“不锯就好,要不然你女儿可能也背不动你,对不对,于小姐?”他笑着望住她,却发现她在发呆。
“晓恋,人家在跟你说话。”于金花提醒道。
“喔!”她这才由猜测的迷思里醒来。
他笑。”我想女儿大概是工作太累了,你……从事哪一行?”
下意识,她不大想回答他,因为他眼神里的刺探味道过重。也许是她神经过敏,但从他一开口说话,她不禁就有这种感觉。
“她在一家室内设计公司上班,那个姓徐的老板对她很不错,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当人家的媳妇,刚刚我想问她,她还不好意思说。”然而热心的于金花却泄了她的底,更则滔滔不绝并加油添醋,一贯乡下妇人的无城府。
“妈……”
湛良威盯着她。”是啊,徐老板人不错,他跟我很熟。”
一次的因缘际会,长年制图而罹有职业病肌腱炎的徐承海成了他的病患,人说病患和医生亦师亦友,他们两个谈得来,放下公事便无话不聊。
或许也因为同是单身,时间自由,更有着喜欢健身的相同兴趣,在固定的往来下,至今交情一直不错。
“呵!原来你跟晓恋的老板认识。”于金花显得困窘,毕竟她说的,是她前一分钟才知道的事。
又看了于晓恋一眼,意识到她的不自在,他这才收回了他无形的刺探触角。”于妈妈,我已经通知放射科,你可以过去先照个片子,等照好再过来……”话虽是对着于金花说,但他的余光仍停驻在于晓恋身上。
他一直没想到能再和她相遇,无意间听徐承海提起她名字时,还不以为意的。
晓恋,这个名字虽然与他交集不多,但却稳稳地盘固在他记忆的最颠簸时刻,所以,他始终没将这一号人物忘记,只需偶来的风一吹,覆盖的尘沙扬起,人就也鲜活了。
她,和他拥有着相同的一段记忆……
第三章
季盈,我的她,只在日记里能让我冠上所有词的她。
她有一个哥哥,在认识她三个月后的令天,我才知道。
他,叫做湛良威,在台北读医学院,不放长假几乎很少回南部的家,这也是我很少看见他的原因,印象全由她而来。
人绝顶聪明,却又绝顶死脑筋,这样一个人,便是常常被她挂在嘴边的大哥。
聪明又死脑筋?如果不是解读为“择善固执“,那么我便只能将他想像成一个拥有矛盾个性的人,且对他保有高度的好奇。
而这个寒假,我终于如愿见到了他。
良威,人有点深沉,由谈吐,以及他的一举一动不难看出,所以这么形容算是贴切。而仔细观察,更容易在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他漂亮的眼睛底下看见一点blue,是种要淡不淡,要浓不浓的压抑色彩……
就我所知,他的年龄不过与我不相上下,只大我近一年,但那份深沉,却是我望尘莫及的。为何说望尘莫及?因为惟有想得更多、看得更远的人才配淬炼出那种超越年龄、智慧的EQ厚度,所以说他深沉,是夸而不是贬。
但,也许今天我看他加此,明天却又不再那么觉得,因为我是一个很容易被眼前状况左右想法、情绪的人。我爱的人快乐,我也跟着快乐,我爱的人悲伤我也跟着悲伤,穷一起穷,困一起困,跌倒受伤我陪着一起掉泪……
这就是我,于晓阳。
凌晨四点,于家二楼后头的大房间依稀透出微量的灯光,坐在制图桌前,于晓恋撑着下巴翻着桌上的红色本子,却不感到累。
自从昨天晚上在医院碰上那个在她记忆里沉寂了六年的大男孩后,不……该说是男人,她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乱了,甚至辗转反复不得安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要高兴不高兴,要悲痛不悲痛的。高兴遇上了故人,有他和她一同分担记忆中的沉重,却悲痛为何那段记忆要如此地难以回首。
说实在,她和他根本不熟啊,虽然当年他和她一起目睹了亲人伤亡的场面,但是身体里却好似有个闹钟,滴滴答答地催促着记忆回锅,也催促着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加重。
于是,她再也躺不住了。离开床后,就像个幽魂开始在黑暗里摸索着一样能解除她好奇的东西……那覆盖在层层旧报纸下的书堆,书堆里晓阳的某本日记。
晓阳的日记,尘封了许多人事物,也尘封了于家的惟一希望。
以前,于家三口可以说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种贫穷得让人想要解脱但却始终困于原地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晓阳时常给母亲鼓励,以优异的表现带给母亲对未来的期望,或许,早在他离去之前的数年前,于家早不成于家了,而在被视为明日希望的他离去之后,她也早受不了那样的愁云惨雾,逃开家、逃开母亲、逃开自己了。
……三个人,是个家,两个人,也是个家,就算只剩一个人……只要他还背负着为其他人活着的意义,为自己活着的意志,那也还是个家。
家,它还何必只取决于人数的多少呢!
呵!曾几何时,晓阳那有点夸张的乐观竟已根植于她的脑中,而她却一点也没发觉。日记里的只字片语,令她不禁微笑感叹。
黯淡的灯光下,于晓恋浏览过那些被自己读过无数遍的随笔,最后终于找到刚刚那一小段关于湛良威这个人的描述。
矛盾个性?不知怎地,通篇里,竟只有这四个字紧紧抓住了她的目光。
搁下有点发黄的日记本,随手自书架间抽出一张废纸,她提笔画呀画,不到一分钟,一对又黑又狭长的凤眼便跃然纸上。
应该是因为他的眼神,所以她今天会耿耿于怀。
六年前的交浅言深,到六年后偶遇时的欲言又止,在和她交望的同时,他该也有着一样的矛盾情绪吧?瞧他的眼神。
真好奇,如果她是这样过了六年,那么他呢?
“晓恋,你没睡,在做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于金花的低嚷,让于晓恋自沉思中抽离。
“我在画图,公司要的。”随口说个她平常熬夜的理由。
因为身体长年不适,及丧子的后遗症,母亲总是习惯性地失眠或早起。
刚刚她应该是瞧见大房间透出微弱灯光,所以才觉奇怪,虽然这已不是她凌晨第一次在房门外徘徊、停步,可却是她第一次出声询问。
门外人没应声。
“妈你又睡不着了是不是?昨天医生给的药不是吃了,没效吗?”回过头盯着门板,等着门外人下一个动作。
轻咳之后,于金花这才说:“药有效啦!脚不会痛,我只是好像听到一点声音,所以爬起来看看,不过绕了一下,好像没怎样。”
这理由算是正常的了,于晓恋嘘了口气。
想起晓阳刚走的几年,妈妈几乎是天天的凌晨或深夜都留连在一楼和二楼之间,隔天甚至还会对她宣称见到晓阳回来,或听见有人喃喃自语的声音。
“可能是后面阳台猫在乱叫……还是我吵到你了?”她轻手轻脚,应该不至于。
“应该不是,你继续画,我回房间去了。”想想,应该是她吵到她。
“妈!”不觉,她喊。
“什么事?”门外的人还未走开。
“嗯……我画完就睡了,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多此一句,也不确定门外长久徘徊来去的人是不是就是希望得来这一个答案,但,起码她隐约知道这一问一答的简单对流,至少让关系密切却感情离疏的两人,有了某程度的情绪释怀。
该是这样吧?又发呆了几分钟,这才关了桌灯,摸上床,转身面对房间另一端,那张空了许久的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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