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第30章


种种忧心皆无法诉诸言语,无法开口的叶行远努力想让自己被锁住的喉际发出声。
她能上哪?在她离开了这里后,外头的人们又会如何对待她?而申屠令呢?申屠令有可能会放过她吗?
无音沉默地等待着,等待他的一个挽留,或是一句关于未来行踪的探问,但他仍是木然着表情,她无法自他不定的眼眸中得知他的心意,更无法自他的口中听见愿意和她比翼双飞的话语。
她自嘲地想着,若是相见没有太晚,能让他在受过伤前遇见她,或许一切也都会改观,只是他们之间就是缺了这么一个刚好,总是明白得太晚,因此在别无退路之下,虽然有万般舍不得,也仍是要割舍。
极度失望中,她不得不启口:“我得走了。”
趁着得逞的申屠令志得意满之际,不意中稍稍减弱了控制,叶行远极力地扬起重若千金的手拉住正要离开的她。
无音意外地别过螓首,看向他那双似是写着不愿、又像是藏有千言万语的眸子,他和方才一样,仍是没有说话,虽然是开了口,可是嘴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在她因疑惑而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时,只见他面色一改,又恢复了冷意,再度面无表情地面对她。
久远前的岁月忽然回到她的面前,无音看着他们彼此相牵的双手,忆起在第一次见着碧落时,碧落曾让她在镜中看见与此刻的相同的情景,那时碧落是这么对她说的,那是未来。
她的未来就是与他分离?原来,命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为她安排好了。
“还记得你要我猜你的名吗?”她轻声地提醒他,“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
无音含笑地道:“你是将离。”古人在离别时,总习惯为即将远行的人簪上芍药花,因此芍药,又名将离。
第一次见到她笑的叶行远,张大了眼,试着想把她的笑意都抹去。他来到人间,世世都让人猜他的名,却从未有人猜中,在这一日,终于有人正确地唤出了他的名了,可是却是在带着诀别的笑意下。
无音再三地看了看他木然的脸庞一会,随后抽开手,不回头地转身离去。
踩踏在芳香松软的泥土上,一步步靠近那座阻拦了她的园门,她伸手推开园门,这是头一回,由她自己打开大门真正走进这个世界,以往,她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园子里,逃不出生天,今日她终于靠自己的力量和心意走出这座园子了,可在外头迎接她的,却是茫茫不可知的前路,或许外头的世界可能只是另一座囚牢,但不同的是,在另一个天地里,没有他。
莫可奈何地看着她离去的叶行远,瞠大的眼瞳不肯稍稍自她的背影后走开,当她款款步出花园的门口,园中的芍药全数在风中凋零;漫天落花如雨,瓣瓣落在他的身上,紧握着眼泪的他这才明白,这座花园里的芍药能够不凋不是因为他眼泪的妖法所致,而是因她对它们付出了她所有的爱,所以它们才会绽盛。
百年前,他的双眼里看不见她,百年后,他竟还是没有认出她来,这是在惩罚他曾经因过去爱得太多,所以才在这一回而错过了她吗?
花谢如潮,一波接一波,站在园中的叶行远,这才发觉在凋谢之前的花儿最是美丽,而人们总在别离之时,才明白自己太多情。
自始至终都主导着叶行远身躯的申屠令,在叶行远又再次极力想挣开时,也察觉了自己渐渐压他不住,申屠令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他边退出叶行远的身体,边自怀中取出一本百鬼录。
翻开书页,因年代过于久远,书本墨香已失,泛黄的纸张上犹存淡色的墨迹,依稀还能看出上头每一页巨细靡遗所描绘的鬼怪,,申屠令凌空捉来一只沾了朱砂的笔,手捧卷策点阅百鬼出世。
额上都沁出一层亮汗的叶行远,在申屠令忙于它事因而减少了束缚之时,紧闭着双眼聚气敛力,绷紧了身子想冲破那道封锁着他的力量,直至一阵犹如裂弦的清脆声自他耳畔传来,他连忙睁开双眼。
挣扎开了!
“无音——”身体恢复自主的叶行远,迫不急待地扯开了嗓子大唤。
申屠令却愉快地朝他扬起衣袖,“她已是我的囊中物了,你就留在这陪他们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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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她从不曾这般希望黎明不要再来。
坐困愁城的无音,在即将天明之时独坐在加设了栏框的窗边,一双水眸静静凝望着外头因她的婚事而忙碌的人们,在她身畔的小桌上,置放了一套白花相园那边拿过来的嫁裳,由雷夫人她们赶制而成的凤冠,冠上的明珠和展翼的风鸟,在璨璨的烛火下生辉犹如一幅画。
昨日走得太迟,以致天亮未出城就遭雷府家仆给逮回的无音,此刻的心情既煎熬又空洞。
在这等待出阁的一日中,她曾试着以铜镜与碧落取得联系,希望碧落能赶在她出阁之前将她救出去,但她在镜中遍寻不着碧落,也不知碧落是否是遇上了什么事,或是又怕被那个紧迫不放的男子找着了,所以才刻意隐瞒行踪。在放弃了碧落这线生机后,她又想藉由妖精或是鬼怪来托讯给好管闲事的藏冬,岂料这座雷府里的门神和嘲风兽却让那些众生无法跨越雷池一步,在断绝了出逃的希望后,她便这么坐在窗边,静看着夜幕渐淡,天际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
透过加装了栏框的窗棂,无音徘徊在外头的目光忽然有了个固定的方向,她集中起精神看向自外头步入小院里的申屠令,如入无人之境地朝她这座小屋走来,而满院看守着她的奴仆们,却无一人发觉他的存在。
“你为何而来?”当申屠令步入屋内后,她总算是把自见到他第一日起就很想问的问题说出口。
仍旧是带着和往日一样温煦笑意的申屠令,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她,“我不是为何而来,我是被吸引来。”
“花相园有何东西足以吸引你?”
“太多了。”方吃了那两颗属于叶行远眼泪的他,满足地轻抚着肚皮,“例如……妖精的欲望,和你娘的执念。”
无音怔住了,无声地看着他走至自己的面前,以扇托起她的下颔。
“百年前,叶行远自恃怀有千年道行,在山神的指点下欲修练为人,岂料,功亏一箦。”申屠令放开她,手摇着水墨扇边说边在房内走着,“在他舍弃为人时,他的渴望为人的欲望,化为两颗泪掉在这花相园里,那两颗泪,可不是普通的泪,在那里头包含了叶行远苦修多时的心血。”
经他这么一说,无音终于知道那两颗泪的重要性,也才明白为何叶行远和他都这么想得到,但关于另一点,她却百思不解。
“我娘呢?”看他今日似乎是打算把一切都敞开来说,因此她也就继续大方地问。
申屠令笑笑地回首,以扇面轻敲着自己的脸颊,“她呀,是她等候你爹的执念吸引了我,当年她渴望与你爹厮守,不惜弃巫甘沦为妾,嫁予你爹后,她日日在园中等待,但她不知,等待若是过久很易成为一种迷途的执念,因此即使是她被逐出家门削发为尼,至死,她的执念一直都存在这座花相园里未曾离开。”
或许她不知,在他眼中,那座花相园简直就是座充满了生气的庭园,在里头,有人类和妖精的爱恨,也有那些属于黑暗的一部分,而那部分,通常都不会有人正视也不愿去察觉,但他看见了,他为此而来,也因此而感到餍足。
“还有一样。”他绕了绕手中的水墨扇,将它直指向她,“就是你的欲望。”
无音狐疑地蹙起了眉心,“我?”
“忘了吗?你曾向我许过愿。”申屠令刻意倾身靠向她,让她自他的眼眸中看清她曾向他许下的愿望。
当时那段被隐藏起来的记忆重现在烛光下,无音一手抚着额,想起那时帮她解危的他,曾在她的耳边问过她最想许下的心愿是什么,而她,脱口而出的即是她想取代那些女人在叶行远心中的地位,好让叶行远的眼里只有她,让她可以将叶行远占为已有。
她抚着额,“那时你……”他竟然对她施法?
“你的愿望已如愿达成了,如何,满意吗?”申屠令朝她摊着两掌,邀功似地亮出灿烂的笑容。
“我的愿望……”无音犹是不太置信,“有达成?”若是有,叶行远怎会舍得让她走?若是叶行远的心中真有她,那么他又怎会对她出走这一事袖手旁观?
“在叶行远的心中,你是取而代之了,但,你比上一个女人伤他更深。”入侵了叶行远的身体那段时间来,他早把叶行远那颗历经沧桑的心给看了个清楚透澈。
她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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