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里的单人床》第19章


我到家俱店找徐铭石,他正独个儿吃力地搬动一张餐桌。
“职员都出去吃饭了。”他笑说。
“我来帮你。”
“谢谢你。”
“我昨天碰到周清容。”
“她好吗?”
“你说的那句话就是"对不起"?”
他尴尬地望着我。
“我从没想过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说。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还有三个字你忘了。”
“哪三个字?”
“你很傻。”
“哦,是的。”他苦笑。
“还有三个字枣谢谢你。”我由衷地对他说。
“这三个字,听起来很苍凉。”他摇头苦笑。
除了感谢,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爱上一个没法爱你的人,本来就很苍凉。
离开法兰克福的那个早上,我把你送给我的星星留在法兰克福的天空,星星是应该属于天空的。
回到香港的第二天,我去找阿万,要他替我把长发剪短。
“不是说过要把头发留长的吗?才三年,又要剪短?”他一边剪一边说。
从前,每一天都渴望头发快点生长,为的是你喜欢过一个长发的女子,但是,未待我的头发留长,你已经走了。现在,我的头发已经留到背脊,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把它变走。
今天的温度很低,好像是忽然冷起来的。剪了头发的我,走在街上,觉得脖子很冷,我把头缩进衣领里面。在法兰克福染上的感冒,到现在还没有好过来。
幸好,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人生,好像还有点希望。
惠绚要结婚了,当然是嫁给康兆亮,她终于成为最后胜利者。
如果嫁给一个男人是最后胜利,她胜利了。
我答应送一部洗衣机给她做结婚礼物。
来到百货公司的电器部,那里人头汹涌,很多人赶着买电暖炉。
我们不也是在买电暖炉的寒夜相遇吗?
忽然之间,我在人丛中看到抱着一座电暖炉的你,你手上依然戴着我送给你的月相表。
你穿着毛衣和呢绒外套,一如往日,早上剃掉的胡子,晚上又长出来了,头发依然愤怒,只是,这一次,患上重感冒的是我。
感冒,本来就是很伤感的病,寂寞的人,感冒会拖得特别长,因为他自己也不想痊愈。
“你好吗?”你温柔地问我。
是的,徐铭石说得对,爱情并不复杂,兜兜转转,流过不少眼泪,重逢的一刻,也不过是“你好吗?”这三个字。
为什么跟三年前一样,刚把长发剪掉就碰上你,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你永远不会看到我长发的样子?”你好吗?”我问你。
你点头,问我:“你也想要吗?这是最后一座了,让给你。”
“不,我三年前已经买了一座。”
“哦,是的,我记得。”
“我来买洗衣机。”
“哦。”
“你近来好吗?”你又再问我。
“我现在很幸福。”我微笑。
“哦。”你微笑。
“再见。”我早已说过,我不能再站在你面前。
“再见。”你抱着电暖炉离开。
我不是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重逢,而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幸福“,我一定是伪装的,如果只能够跟你重逢,而不是共同生活,那怎么会幸福呢?告诉你我很幸福,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很伤心。
我从停车场开车出来,看到你站在街上等计程车。
寒风刺骨,我怎忍心让你站在那儿?
我把车停在你面前,问你:“我送你一程好吗?如果你不介意我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谢谢你。”
你把电暖炉扛上车,坐在我身旁。
我又听到了你那轻轻地鼻息。
“是新买的吗?”你问我。
“是去年买的。”
这辆车有一扇天窗,抬头可以看到月光,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会买。
今夜,明月高悬。
“月亮又复活了。”你说。
本来,我想说:
“可是死了的爱情不会复生。”
本来,我想说: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但是,我只能够轻轻的说:
“是的,月亮复活了。死了的月亮,总能够复活。”
“我看到了那些信。”你说,“孙米白移民,把那头大花猫留给我,你知道,牠老是喜欢抓东西,牠抓开了那些抱枕枣“我无法再控制我的泪水。
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应该跟你说“我现在很幸福“,你一定知道我是伪装的。
“你住在哪里?”我问你。
“还是西环最后的一间屋,你知道怎样走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枣“我说。
云生,我从来没有忘记去你家的路,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一段距离,正如我从来没有忘记你的温柔、你轻轻的鼻息、你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温暖而鲜活的身体。
“你要不要吃药?我家里有药。”你温柔地问我。
我从皮包里掏出你三年前给我的药,告诉你:“你给我的药,我还没有吃完。”
“那么你的健康一定很好。”
不,我只是舍不得把你给我的药吃完,那是我吃一辈子的药。
“你有没有试过用药来送酒?”你微笑问我。
“试过了,不堪回味。”
“哦。”你流露失望的神情。
“也许,也许我会再试一次。”我微笑回答你。
云生,也许我会再试一次的,只要你让我相信,光阴流逝,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而你,不再离我很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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