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曲》第26章


“不!这是道观……”燕姝回避著,指著墙上一条青纱佩帷,还有分别由武夷山升真玄化洞天,庐山洞虚咏真洞天和天台山上清玉平洞天特意请来的道像及符炉。
“天也快亮了。”迟风和她耳鬓厮磨著说。
果然东方已呈现曦光,更夫敲了五下,小鸟儿早在树上啁啾,鸭儿在水面呱呱。他们竟促膝谈了一夜?
“我该走了。”他直起身,情绪依然亢奋。
“你一定会去找狄岸吧?”她想再次确定的问。
“放心,他人此刻约在绍兴一带,我今天就启程去绍兴。”他说。
“对了!严嵩党的人各个心狠手辣,你去贼窟,一定要万分小心,别露出破绽,免得招来杀身之祸。”她说。
“金丝燕,你忘了我自己就在贼窟混了二十年吗?”他吻她一下说:“不过,我很喜欢你的叮咛和关心,我会回来看你的。”
离别在即,彷佛生死,她急切地说:“迟风,你努力做,有一天等你不再是海盗了,或许我……我也不当……”
看她眉眼含情,千言万语,他替她接下去,“你就不当观音,打破不婚的誓言,嫁给我为妻吗?”
“我……不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勉强回答。
“想想看,当总督夫人不也能救助天下苍生,依然可以是众人心目中的活观音吗?”他微笑著说:“燕姝,在二十年前长坑、赤霞的那场劫难中,你就注定为我而生了。”
外面突然有声长哨,如丛林鸟鸣。他说:“有人在催我了。对了,若今早你的老妈子和丫鬟唤不醒,别慌,她们不过是中了迷魂香,若不这麽做,我们就无法彻夜长谈了。”
她再一次惊诧,自己可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对这江湖上的种种,她果真太生嫩了。
见迟风轻悄地由窗口跃下,河面已有小舟备著,撑桨人接著迟风,瞬间就往绿荫深处荡去。一时烟水迷蒙,他也只来得及回首,并挥一挥手,然後如梦般消失无踪。
燕姝一夜未眠,感觉十分疲累,但内心的悸动却使她阖不了眼。天妃娘娘,她是不是终究招降了“顺风耳”呢?她的恳切相劝,正也为大明百姓消弭了一场战祸,甚至是闽广海疆的倭乱也将平定,算不算替天行道呢?
但她没有意料中的兴奋或觉得骄傲,反而忧心迟风,安徽江西一带如今风云雷动,各路人马聚集,他身处在险恶中,一不成功,真会连尸体都找不著。
不!他既已是她的“顺风耳”,就等於在她的保护之下,不容有差错!
燕姝觉得心意烦乱,走到窗前,太阳已出地平线,雾散去、露消逝,叶树闪著耀眼的色彩,河面映著蓝天白云,不再有烟水迷蒙,她不禁问,迟风真的来过吗?
的确,他带著海洋味道的笑容,血性男儿的吻,潇洒挥扬的手,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和心版上,他是来过了,也为她许下了除好救民的承诺。
她会日夜为他燃灯忏罪,焚香祷祝的。
第八章
一片心
多情谁似南山月,
特地暮云开,
灞桥烟柳,
曲江池馆,
应待人来。
……陆游·秋波媚
嘉靖四十三年秋末,福州,总兵衙门。
戚继光坐在案桌前,眉头紧皱,手抚著玉面的官印,冷冷的,才取得不久的。以三十六岁之龄就当上总兵,一省最高的军事将帅,还真不容易呀!
他相信自己是值得的,从十七岁守卫京师起,他就一心为国。二十五岁入山东打倭寇,他更是勇往直前,还赋诗“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来表明效国保民的大志。
十多年了,由山东、江苏、浙江到福建,有了他一手操建的戚家军,就不信倭寇不平!
他的手移向一份红封印机密公文,来自京畿内阁的,说海寇李迟风愿效命朝廷,潜入江西,准备破坏严嵩父子造反的巢穴。在此关键时期,希望闽广能暂停剿寇,免得坏了除奸大计,使祸患更深。
胡闹!严嵩父子是“奸”,倭寇难道不是奇书Qisuu网吗?除掉一群狼,又引进一群狼,一样祸国殃民。哼!去年几场战役已打得海贼们落花流水,成强弩之未,岂可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右手边尚有一叠私人密报,也是关於李迟风的。自从他三月份到达福建,戚继光就派人监视他的动向,可惜这个人十分机警,来去如风,飘忽不定,没有人可以预测他的下一步行踪。
半年的辛苦备至,总算抓出几条线索。李迟风化名卜见云,曾出入浦口一带,并和翁炳修有过来往。
以前几任总督常语重心长的说:“去外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盗易,去中国衣冠盗难”,这翁炳修不就是活活的一个衣冠盗吗?只不过,他如今是俞大猷的亲家,若追根究柢,怕会株连太广,令他实在无法下手。
最令人意外的是自江西传来消息,说李迟风此次加入反严阵营,风里观音游说有功。戚继光很难接受,燕姝这女孩才貌双全又聪明大度,不但为闽地百姓喜爱,还是他夫人的义妹,怎麽可能呢?
但来者言之凿凿,想必还是被王伯岩拖累的结果。哼!为寇四年,早知道这个人是不可靠的!
厅外有人报告,说俞平波到。
这年轻小伙子一进来,面色便极为凝重,参拜完就说:“我和我岳父谈过,他说他真的不知道卜见云就是李迟风,还一直以为是王伯岩的朋友,是由广东南海来的。”
“弄不清楚状况的不只他一人。”戚继光说:“李迟风外号“风狼”,是汪直死後,流窜最大的一批海寇。他长年居倭国,多活动在南海及吕宋一带,虽然这些年很少在闽广沿海出现,但此地小股的舶主盗贼,仍以他为马首是瞻。以他在倭国及海上渐长的势力,若不铲除,迟早会成海防的心腹大患。”
“朝廷不是预备招降吗?”俞平波也看过那份公文。
“招降?哼,海寇反覆无常,利之所趋,根本无国家观念,还真能留著吗?”戚继光不屑的说:“若不趁著这回严世蕃“交通倭虏”的机会,一石两鸟,把倭寇们一网打尽,又更待何时呢?总之,朝廷招降朝廷的、我们抓我们的,以前不也成功过吗?”
“戚大人是说汪直案吗?”俞平波说:“有汪直顺降被杀的事,李迟风必怀戒心,不可能轻易来归的。”
“我们就只有再借重燕姑娘了。”戚继光说。
“不!我不信燕姑娘和李迟风有任何瓜葛。”俞平波立刻反对,“燕姑娘是极单纯善良的人,一心修道祈福,年年迎妈祖,嘉惠地方百姓,将她和倭寇扯在一起,不是坏她名誉吗?”
“我也想不通,但江湖上都在盛传李迟风与“观音”的种种。”戚继光又说:“不过,去年燕姑娘入海三个月,进出岛屿,或许是见过李迟风的。”
“我还是无法相信。”俞平波坚持说。
“信不信等王伯岩来便知道,那三个月他最清楚。”戚继光顿一下又说:“这计画事关重大,王伯岩曾为海寇,且与李迟风称兄道弟过,我们只要告诉他“招降”的部分,略去“捕杀”部分,以免走露机密。”
此时,王伯岩已等在厅外,被唤进来时,心中志忑不安,再看俞平波没有笑脸,更觉不妙。
戚继光先把封印公文递给他看,“李迟风为朝廷立下大功,我们奉命招降他,先为闽广的安定做准备。”
“这与我何干?我和李迟风之间早已反目成仇,不相往来了。”王伯岩一脸的戒备神情。
“不是由你,而是你妹妹燕姑娘。”戚继光把江西传来的传闻叙述一遍,然後说:“倘若是真的,燕姑娘在此番反严行动中,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堪称女中豪杰呢!”
王伯岩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才回答,“不会的;燕姝不会和他有接触的!”
“去年在海上,她都没见过李迟风吗?”戚继光问。
何止见过,还纠纠缠缠,差点在东番入洞房呢!王伯岩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通红的脸马上透出心虚。
“不管如何,此乃朝廷指令,唯有招降李迟风,方能镇压闽广的小股匪贼,几十年的倭寇之乱也才能尽速平定。这件事就交给你和燕姑娘,也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事成後,功名利禄总跑不掉,好好把握吧!”
王伯岩万分为难,又怕愈解释愈糟。那一头的俞平波则双目怒瞪著,像要扑过来掐人一样。
李迟风的势力无所不在,若要上陆寻燕姝,无人能挡。只是都整一年了,倘若有状况,燕姝怎麽会连提都不提呢?这一次,可是她拖他下水的,他却百口莫辩,难逃嫌疑了。
自清不了,王伯岩只有闭嘴,静听戚继光的“招降”计画。
两盏灯笼远远的由林中而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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