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欢颜》第22章


沈清轻轻应了声,带着些许好奇和讶异,也侧身睡下。
隔天一早,画由张经理亲自送来。
沈清还穿着睡衣,抱着它跑到浴室门口,“你真的愿意送我?”
许倾玦正在洗脸,“嗯。”
“你什么时候告诉张经理的?都没见你打电话。”
“当时你还没醒。”
许倾玦从浴室里走出来,摸到她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
“……谢谢你。”沈清笑道。
坐在许倾玦身边,她低头仔细端详,发现直到现在,当初那份冲击她的隐隐伤感竟然仍旧存在。
许倾玦说那是他的母亲。而那个连脸都看不清的女子,却在一片灰色之中,透出那样强烈的悲伤和萧索的气息。
“……为什么?”她疑惑而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画这样一幅画?”
许倾玦侧过脸,眉头不自禁地微蹙了一下。
那天,在电梯里,沈清告诉他,她从中感到了孤独。
也许正是这两个字,使得他对于尚算陌生人的她,少了一些排斥的意识。
“因为,这就是我的母亲。”过了很久,许倾玦沉声说。
一段属于富贵家庭的纠葛往事,一位曾经年轻并美丽过的女子的爱怨痴缠。沈清默默听着许倾玦的叙述,万万想不到,平时那样一份清冷的声音竟然也有一天会流转出哀伤和寂寥。
“……我直到五岁那年才跟着母亲正式踏进许家的大门。”许倾玦坐在床沿,脸上是一贯的平静淡然,似乎对于私生子这样的身份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只有眉间的一抹恍惚,显出他正陷入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我父亲的第一个妻子,也就是曼林他们的母亲,生病去世。于是不久,我的母亲填补了空位。”他低眉,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小弧度,继续说:“……一个女人,可以义无反顾地为她爱的人未婚生子,可是到头来,虽然终于能够名正言顺,但又不得不面对丈夫很快另结新欢的事实。因此,在接下去的十年中,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等待。”
……
冬季早晨的阳光有一部分照进屋内。沈清透过薄薄的淡黄色窗帘,望了望外面浮动着暖意的光亮,心底也慢慢生出一份悲哀。一个几乎能将爱情视作生命的传统女人,遇上爱人的背弃,这大概确实是最最可悲而无奈的事。
“那么,你呢?”她紧了紧许倾玦的手,轻轻问:“当时你陪在她身边吗?”
许倾玦点头,“直到我十五岁,她去世。然后,我就去了英国留学。”
“所以,这也是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的原因?”
“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许倾玦的语气回复了淡漠,“从小我们的关系就不算太好。他习惯左右子女们的兴趣和选择,而我,偏偏是最不顺从的一个。”
“……因此,你大哥从商,而你作为许家的另一个儿子却去学了艺术?”
“嗯。”而这,也是后来他被许家大家长经常怒斥之处。
沈清无言地看着那张冷俊的侧脸。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即使是她——一个仅仅相识了半年的人,都能很容易地接受并理解许倾玦的选择和他的固执,可为什么为人父母的反而做不到呢?
低下头,重新审视画中的女子,沈清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份意境能够被表达得如此透彻。那份孤独与悲伤,也许并不仅仅属于他的母亲。与至亲之间的无法宽恕和理解,应该也是令人心灰意冷的吧。
“许倾玦”很久之后,沈清突然抬起头,正正式式地叫他的名字。
侧过脸,暖黄色的阳光覆在黑色柔软的发梢上,许倾玦微微挑眉,等着后文。
“我们作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你和我,从今以后没有争吵,更不允许离弃。我们要永远守在一起,一直到……其中一方离开这个世界。”
以一种郑重的语气一口气说完,沈清微微抬着脸,很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直到看见他神情一怔,然后抬起一只手摸索到她的脸颊……
许倾玦闭了闭眼,手指在那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一贯清冷的声音有些低迷:“你真的相信一份感情能坚守那么久?”
“我保证我的能。”抬手按住他的手背,沈清微微笑道:“那么,你呢?”
闭着眼静静沉默了一会,许倾玦才缓缓勾起淡色优美的薄唇,语气肯定:“我也能。”
“这还差不多。”满意地点点头,沈清偎向他的胸前,隔着衣领在他颈边呼吸,一边轻快地说:“你知道吗?如果刚才你的回答是否定的,我绝对跟你没完。”
“从今以后没有争吵,这是谁说的?”
“……为什么你总能一字不差地记住我说过的某句话?”沈清又想起以前很多例子,早就不服气他有如此好的记忆力。
“大概这就是有一失,必有一得。”许倾玦漫不经心地说。
沈清趴在他怀里想了想,才半带犹豫地问:“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好笑,相识半年之久,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第一次亲口问出这个问题。并非是她不关心,而是之前想问时总有多多少少的顾忌,生怕许倾玦不愿往事重提。所以,她所了解的只是从许曼林口中得知少许。正好今天许倾玦主动回忆往事,并提起所谓得失问题,沈清便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我听曼林说,是车祸?”
“嗯。”许倾玦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叙述:“三年前画展前夕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交通意外,有淤血压住视神经。”
“淤血?不能开刀吗?或者,等它自己散去?”沈清凭常识问。
“能。”许倾玦顿了一下,“因为位置关键,无法等它自然散开。而当时手术成功的机率是10%”
一成的把握?!沈情惊了惊,“那……你做了手术?”
“嗯。”许倾玦点头。
沈清皱眉,条件反射性的一句询问结果的问话硬生生地卡在嘴边。
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手术失败,便是永久失明。虽然对于许倾玦的双眼是否看得见,沈清完全不在意。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却不禁狠狠一痛。
“怎么了?”没听见她的声音,许倾玦摸了摸手边柔顺的长发。
轻轻摇头,沈清将脸埋得更深,双手用力环着他清瘦的腰。
从不相信永远的她,再一次,有了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强烈愿望。
那天过后,还没结束休假的沈清仍旧常常跟着许倾玦一起去画廊。有时闲极无聊,她便向张经理要了画室的钥匙,一个人待在里面。原本的画架早已被她摆在采光良光的位置,连同高脚凳一起,已经恢复昔日干静的模样。几天之前,当她第一次被带进这里的时候,曾经动过要让许倾玦再次进来的念头。但是自从那天之后,她便不再这样打算。她知道,一个曾日日与色彩打交道的人,在他注定永久陷入黑暗后,还被强行拉来触摸彩色的世界,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十五)
某天午后,许倾玦找不着沈清,只好摸索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问张经理:“沈清去哪了?”
“出去买东西了。”张经理刚送走一位客人,见他出来,转过头回答。
许倾玦扶着门框点了点头。
“许先生……哪里不舒服吗?”见门边的男子脸色微微苍白,眉心轻蹙,张经理立刻走上前去询问。
“没事。”忍着发作了一中午的太阳穴上的抽痛,许倾玦淡淡地开口。
正当他准备转身沿原路返回时,侧方画廊门口的台阶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沈小姐。”见许倾玦停了下来下意识地侧着脸听声音,张经理在他身边轻轻说了句。
“……嗯。”许倾玦也听出脚步声并不属于沈清,于是重新回到办公室,将门虚掩上。
然而,五分钟后,张经理来敲门,语气有些为难:“刚才的客人想买画。”
放下抵在眉心的手,许倾玦抬头朝向声音的方向,“……有什么问题么?”
“可是他看中的那幅……是沈小姐画的。”张经理哭笑不得地说。
前两天,沈清一时兴起买来墨水和宣纸,在画室里折腾了一下午,然后得意洋洋地向她展示成果——一幅非常简单的国画。画中是一株兰花,以及两三只小虫,手法虽专业,但也完全是消遣之作。当时沈清自我欣赏完之后便将画挂在角落的位置,并且叮嘱她不要告诉许倾玦。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看中了它,让她报价。
“……沈小姐没回来,我不好替她作主,所以来问你。”
许倾玦抬了抬眉,沈清什么时候画了画他竟全然不知!摸到一旁的手杖,他站起来:“带我过去。”
两人刚走到外面,那幅画前却不知何时已经多站了一个人。一道低柔而轻快的女声从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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