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荆》第5章


那司机感恩不尽,他正肚饿,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
子盈见过他多次,于是问:“你是哪里人?”
问得像黄河大合唱里的歌词: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每次听到这几句歌词,子盈就深深感动。
谁知司机偏偏就这么答:“我的家,在山西,过海还有三百里。”
啊。
司机先把她载到海旁大楼,子盈凝视红旗良久,才嘱司机往父亲家驶去。
父亲一直耐心等她。
“子盈,几时来我这边报到?”
子盈笑:“先睡醒再说。”
“可有见过舅舅?”呵,这才是正经话。
“尚未。”
父亲搓着手:“他上台后我也没见过。”
子盈发觉父亲案头放着黄澄澄纯金饰物,是一串自大至小的金元宝,一套7只,像古装片里的道具。
“这是什么?”子盈大奇。
“贺礼,祝我发财昌隆。”
“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
“以前都会洋化,此刻渐渐回复中华礼节。”
子盈顺手取起一只玩,坠手,怕有好几两重。
身后有一个人说:“子盈来了。”
子盈转过头去。
只听得父亲说:“子盈,这是我新来的助手高戈。”
呵,这便是黑龙江女,名字好别致。
子盈与她彼此打量。
一个是地位永远不变的长公主,另一个是新欢。
子盈自幼在南方长大,所认识的女性包括母亲在内都是小圆脸,很少见长方面孔。
这高戈长脸、短发、宽肩膀,高大身型像科幻电影里的女战士,不过此刻她穿着时装,神清气爽。
高戈很坦白,把她对子盈的观感直接说出来:“真斯文秀丽,好家教,一点没有骄矜的样子。”
子盈不出声。
她父亲说:“今晚在中银大厦顶楼有一个宴会,你也来吧,我介绍长辈给你认识。”
“我不喜欢应酬。”
“子盈,生活中免不过应酬,出来几次就会习惯,听说你舅舅也会出现。”
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她站起来告辞。
父亲有电话,命高戈送她出门。
身边的女人也得配合时代需要。
子盈闲闲地问:“你会唱《大海航行》吗?”
高戈纳罕:“那自然。”
“《兰花花》与《洪湖水》呢?”
“会唱,你呢?”
“我也会,”子盈说,“不过歌词记得不全。”
“我复印了送上来。”
“谢谢你,练熟了有用,免得大家唱起歌来,只我一个人不会,出丑。”
“子盈你想得真周到。”
司机把车开过来,那高戈的脸一沉,吩咐下人:“送大小姐回家,好好开稳车。”
一派女当家的样子。
司机说:“大小姐,我专门负责你的接送,今晚7时,我送你到中银大厦,这是我的传呼号码。”
子盈点点头。
回到家,阿娥送上冰凉绿豆汤,子盈哗一声,端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起就喝个碗脚朝天:“再添一碗。”
阿娥欢喜,连忙去盛。
她母亲出来:“见过父亲了?”
子盈点点头。
什么都瞒不过母亲,这样聪敏的女子扮糊涂,沉醉打牌,有点竹林七贤的味道。
“见过那高戈没有?”
子盈说:“很少女子用这种字做名字,杀气腾腾。”
“谐音高歌,这是很具心思的名字。”
“他们用字能力远胜我们。”
王女士说:“她有一个兄弟叫高●。”
子盈大奇:“我从未见过这个字,读什么音?”
王女士摇摇头:“我没查出来,只知弋字读yi,是一种尾部缠住绳索的箭,戈字读ge,是斧状匕首。”
“妈妈你在研究拼音。”
“是,我们新近成立一个兴趣小组,学普通会话。”她仰起头,“一切从头开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专盯着英国人潮流读莎士比亚、勃朗蒂、乔哀斯,唱《绿袖子》、《一日当我们还年轻》这种民歌,都过时了。”
母亲声音有点迷茫。
子盈自有她的一套:“学问终身享用,怎会过时,早半个世纪英国就有汉学家,结果全成为外交官。”
“子盈真懂事。”
子盈陪笑:“不过,多学一样方言绝对有益。”
“你会讲国语吗?”
“学了一点。”
“子盈真争气,子函说他不学,他说华人有史以来崇洋,这习性永不更改,他仍讲英语。”
子盈嗤一声笑出来。
“真拿子函没法,子盈你设法叫他回来度假。”
子盈教妈妈:“你这个月迟些汇美金去,他就回来了。”
“这样不好,这样变成了威胁他。”
“妈妈,做人总得耍一些手段。”
王女士微笑:“但他是我的亲生儿呀。”
子盈咯咯笑。
“你在想什么?”
“慈母多败儿。”
“天气热,嘴巴淡,我叫阿娥炒一个蒜子金银蛋菠菜,你说如何?”
“加一个清炒虾仁,一碟子醉转弯。”
“咦,蒋太太最喜这两个菜,我叫她来打牌。”
电话铃声。
王女士接听,“嗯”了几声,“是”了几声,一脸笑,挂上电话。
“子盈,舅舅叫你今晚去中银大厦见个面,安排你同他坐一桌。”
呵,这真是罕有的荣耀。
可是错在程氏夫妇过早把子盈往外国送,在人家的国度,西方社会的国民教育,功利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子盈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这叫什么?
对了,称裙带关系,报上时时登出来:某人是某集团主席弟妇的表妹的堂兄,他自己却无名无姓无身分。
真难为情。
“你穿件旗袍吧。”母亲建议。
“妈,请让我做回自己。”
母亲抚摸着她的手臂:“一下子就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牙牙学语讲英文,指着校车叫koo…ba。”
子盈也笑了。
“一下子中、英、法语全学会啦。”
“妈,寒窗二十载,怎会是一下子。”
吃饱了,子盈想休息。
司机送来大盒子衣物,原来是一件缀星星亮片的灰色网纱晚礼服。
穿上了一定像小公主,可是与子盈的气质不合,不穿呢,势必得罪父亲。
“子盈,有电话找你。”
母亲正搓牌,子盈把电话接到房里。
“子盈,是我,小乔。”
是有这么一个人,从前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太平洋另一端。
有什么事呢?
“子盈,我这边好凄清。”
子盈好言安慰:“是比较清静,其实,我喜欢北美洲。”
“唉,要什么没什么。”
“让子茵教你用互联网看中文报。”
“我跟朋友到边境赌场散心。”
“那不好,人太杂了。”
“我只同友人来往。”
“子茵子照怎么样?”
“他们很喜欢老师同学,十分习惯,我水土不服皮肤过敏,想回娘家。”
“放假带子茵他们回外婆处也好。”
“他们只想到加州迪士尼乐园。”
子盈陪笑。
“你父亲好吗?”
“他很忙、很起劲,开销大,不得不用功一点。”
“我找他数次,秘书说,他到上海去了,你可有他私人电话号码?”
“我没有。”
张小乔叹口气:“我相信你,子盈,你不会说谎推搪。”
“你交朋友要当心,凡事以子茵子照为重。”
“子盈,你倒是似我的长辈。”
子盈挂上电话,有三分唏嘘,冷宫生涯不易挨。
电话铃又响。
咦,还没说完话?
“子盈,我是子函,家居生活如何?”
“明天打算看报找工作。”
“不是帮老爸吗?”
“我与爸爸的作风格格不入。”
“他是标准的香港小生意人,跟他可以学到许多伎俩。”
“是,你回来吧。”
“我正考虑,公司偏偏又加薪。”
“佩服,佩服。”
“妈妈好吗?代通知她,汇款未至。”
“她正搓麻将,你别搔扰她。”
“请她一次汇一季零用钱过来。”
“又不是没试过,结果你跑到夜总会请全场人喝香槟,三天花光光;还有一次请全班到阿士本滑雪,信用卡追到香港。”
他一味陪笑。
子函就是这点好,他爱笑。
阿娥这时进来说:“子盈,司机在楼下等。”
“我得赴宴去,对不起。”
“喂喂喂。”
“老板不是才加你薪水吗?若不,回来吧。”
司机来早了,子盈匆匆梳妆,正不知如何打扮,一位小姐拎着化妆箱上来。
阿娥说:“我的外甥女阿韶,手艺不错。”
子盈如获救星,坐下来让阿韶化妆。
阿韶看过晚礼服,心中有数,用闪烁粉底薄薄抹了一层,再在胸肩擦些干粉,抹淡粉唇彩,前后15分钟,大功告成。
阿韶递过镜子:“满意吗?”
子盈称赞:“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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