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追求一个志同道合的变态》第31章


“韩老师,我这么说,您可能觉得煽情,可是这本身就是一个与爱情有关的事件,于是我就直白地说了。”陈还一认真地看着韩姓男老师,“一个人不吃饭睡觉,会死,所以人们称之为基本生理需求。可是我,如果离开林老师,也会死,所以这就是我的基本生理需求。”
“您说这是道德存疑事件,我的理解是——亲密关系与师长权力重叠。但是如果只要师生恋就是权色交易,那么只要经济基础不一样的人交往就都是钱色交易,只要是不同城市的人交往就都是户口交易,只要是性功能正常的人交往就都是肉体交易。”陈还一扶着桌子站起身,鞠了一躬,他感觉到冷汗浸透了自己的衬衫,“我很抱歉对各位老师说这样的话——”
“我非常诚恳。我只是想说明,如果我们默认师生恋不能存在的话,我们就是在默认,学校的制度有问题,我们就是在默认我们把公平公正这件事全部压在一个人的道德水平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学校也不会成立纪检委了。”
“我陈还一,大一到大四,没有一门课是林开老师任教,而每个学期我都是年级第一。”
“毕业论文我的成绩是优秀。这是全体答辩组老师评分的结果,只有我的导师林开副教授没有给我评分的权力。”
“林开老师带了三位本科生做毕业论文,三者一视同仁,这一点纪检委的老师们可以去进行查证。现在毕业论文成绩已经给出,上午毕业典礼也已经结束,没有利益关系,相信不难得出结果。”
“至于同性恋——”
“我不认为这有任何道德存疑的空间。”
韩老师面色微沉,没有说话。
李老师用食指的关节敲敲桌子,“说你的第三个问题吧。”
“我现在已经算是本科毕业。如果师生恋不能被校方接受,那么,我主动放弃本校保研资格,是否可以作为这件举报事件的终点?”
李老师盯着陈还一看了一会,“这是我们调查后才能得出的结论。”
“林开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师和学者,如果因为这件事,对林开老师的科研生涯造成什么影响,我将会抱憾终身,这会是本校,乃至中国生命科学学术界的损失。”
陈还一再次深深鞠躬。
“那是一位会说出‘也许我终其一生也无法摸到人类认知的边界,但是我愿意做人类认知边界拓宽道路上的一颗瓦砾,纵使百年后零落粉碎,无人记起,也终将是一颗承载过历史车轮的瓦砾。’的学者,赤子之心,望各位老师,慎重。”
陈还一出办公室的时候默默地想,我保护了您吧,林老师——
希望我最终还是保护了您。
他拿出手机给林开打电话。仍然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与一天前没有任何区别。
“爸,妈,我送你们去车站。”
陈父满脸疲惫,“你……你真的那么跟纪检委的说了?”
“……谢谢你们把我教育成一个正直,有担当的人。其实你们都清楚,那天是气急了,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样。我不能怪你们,那天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我们都不冷静。现在,我不能让林老师一个人承担这些。”
陈父沉默半晌,“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他。但是,你记住,陈还一,我是没有同意的。我永远不会同意。”
“我没有打算说服你们,同样也不会被你们说服。我尽量尝试理解你们,你们如果能理解我,我会非常高兴,心怀感激,如果不能,也没有关系,这不妨碍我爱你们,应该……也不妨碍你们爱我。”
陈母几天之内似乎苍老了许多,“那你以后怎么办……”
陈还一静默了一会,“……很多事都有代价。如果我本来就该为这件事付出代价,那么现在就是我付出代价的时候。我……心甘情愿。”
陈父陈母看陈还一的眼神像在一个陌生人。
陈还一被刺得一痛,微微瑟缩了一下。
陈母小心翼翼地拉起陈还一被割伤的那只手臂,“现在还疼不疼?你想要你妈的命。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陈还一沉默了一下。
我也想好好说。
可是——
没有什么能够让盛怒激动的父母马上冷静下来,唯有子女的鲜血。
没有什么能够让得知父亲举报了林老师的自己马上冷静下来,唯有利刃划破皮肤的疼痛。
这非常愚蠢,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
我不够聪明,所以只能选择莽撞。头破血流也好。
我没想要你们的命。
只是我不能再给你们更多时间慢慢接受他,只是我不能再软弱地祈求你们接受我的不同,只是我不能再留下让他受伤害的可能性,一点也不行。
可是他没有说出口,“爸,妈……”陈还一轻轻地搂住二人的肩膀,如此亲密的动作他在上中学以后是第一次做,“我爱你们……但是,你们有你们的爱与正义,我也有我的爱与正义。”
陈还一看见父母进安检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一句话,从我们出生开始,就是在与我们的父母不断告别。
他突然疯狂地跑向安检口,一路说着对不起挤开了排队的人群。
“爸——”
“妈——”
陈父陈母有些费力地弯着腰从履带上拿下行李,听见声音,又回过头来,陈还一觉得他们更老了。
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我却只能哀其心,违其志。即便我有我的爱与正义,而终究,也是我不孝。
陈还一眼眶发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那么看着他们。
陈父没有说话,陈母的眼眶也红了,“……你别送了,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陈还一忍着眼泪,“你们等等我,不要动,我马上回来。”说完飞奔出去,然后提着一大袋点心又跑回车站。
他把点心塞到陈母手上,“你们拿着,路上吃。”
陈母拍拍他的手背,眼眶里全是泪,“好生照顾自己。”
一直没有开口的陈父叹了口气,“回去吧。”
陈还一拼命点头,“我看着你们,看你们进去。”
他一直看着父母的身影变小,然后消失在人群里。
终于失声痛哭。
从车站出来,陈还一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不知道哪里是归途,办公室,实验室,他们的……家,每一处能去的地方都去了,然而都没有林开的身影。
他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找不到林开了。
昨天晚上他抱着流血的手臂去找林开,四处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就乖乖回家等。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根鞭子,就那么静静地跪在玄关等林开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跪倒在地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看钟已经过零点了。
他扶着旁边的柜子站起来,又扶着墙走到卧室,他必须要准备第二天毕业典礼的衣服了,八点半的毕业典礼,他作为作为本学院优秀学生代表之一要上主席台接受校长的证书授予仪式及拨穗礼。
当他打开放西装的衣柜——
原本衣柜里只挂着西装和衬衣,领带全部都收纳在一个抽屉里。可是那一刻他发现,所有林开买给他的领带,全部都被松松地打好了,对应地挂在每一套西装上,是那种直接挂在脖子上一抽就能够戴好的状态。
陈还一伸手去拿下了那条浅灰的领带,挂在脖子上,轻轻一扯,就系好了——
就像林开刚为他系好的那样完美。
这个行为简直就像,即将死去的人写下遗嘱。
像赴死的将士,最后为家中的妻子画一次眉。
像为了保护幼兽而去做毫无希望搏斗的母兽,最后在自己的孩子身边留下所有的食物。
陈还一觉得自己仿佛被抽去了脊椎。
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我宁愿你责骂我,惩罚我。可是为什么,你就连要走,也这么温柔。
陈还一抱着脖子上那根领带,蜷曲着身体躺在卧室的木地板上,微微闭着眼睛。
他没有哭。
他突然想到甄雪骥的话,“你太自信了,就像我以前一样,觉得他就算离开了,心也会永远在我这里。”
“你不要太自信。事情变化是很快的,谁知道十年之后,站在他身边的会是谁。”
从前只觉得他可怜,现在才明白他到底在讲什么。
他不是在吓自己,也不是挑衅,那是一种极度的恐慌与后悔。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是身受感同。
然而现在,他也明白了那种感受。
切肤之痛。
第二天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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