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郎(下)》第18章


一阵人群涌来,挤散了亲友。
恭彦当下紧紧捉住祝晶,两人手上沾上糖蜜,黏得更紧。
“小春?爹?”祝晶回头呼喊,可仍不见家人身影。
人潮不断将他们往前推挤。原来是皇城钟鼓楼上即将燃放大型的烟花,所有人都往朱雀门涌去。没奈何,只得跟着人群前进。
好在小春跟爹走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祝晶这才没有很担心。
天气很冷,街道上尚有新雪。
穿着厚重的皮裘,活动不方便。祝晶吮着手上糖葫芦,糖蜜却仍因手温而直直滴下。等她好不容易吃完整串糖葫芦,两只手心也弄得黏糊糊了。
一时间找不到清水净手,恭彦捧起一手掌洁净的雪,用手包覆着,让冰雪在手中融化。
因为他把双手藏在大氅里,祝晶不知道他紧拢着指缝,雪水冻得他的手直颤抖,直到他喊:“祝晶快来。”
祝晶低头看清楚他探出大氅的双手,一颗心顿时像是被人紧紧揪住,感觉无法呼吸。
“快呀!”他笑着催促。
祝晶没有犹疑地将手放进他兜拢起来的手、心里,融雪有多冰冷,内心就有多暖热。
“好冰喔。”她说。
“真的呢。”
两人傻笑着,很简陋地洗净指间的糖腻。
擦干冰冷的双手后,立即交握在一起,为对方暖手。
不知觉已来到朱雀门外。
当那绚烂的烟花伴着隆隆炮声灿烂在天际时,仰头看着烟花的她,突然觉得,倘若这一生就如同烟花般美丽而短暂,那也值得了。
“祝晶,怎么了?”祝晶摇摇头,不肯闭上眼,任热泪在眼眶打转,固执地不肯落下。
“快看天上,恭彦,烟花好美。”
然后,是开元十六年了。
就在他们以为,这辈子,井上恭彦此生都得为大唐尊贵的帝王效力时,开元十七年八月,唐明皇因为朝臣的推荐,选进新待诏入翰林院,恩宠集于一身。
井上恭彦终于不必经常应赴帝王金铃急召,稍稍悠闲了起来,有了正常的十天一日的休假。
旬休那天早上,吕祝晶又和小春吵了一架。
两人最近经常争论的同一件事,只是这一次,似乎有点一反常态,妹妹欺上姊姊头顶了…
“妳为什么要去跟那个人说那些事?我又没说过我喜欢他!”小春摔了锅子后,一脸愤慨地瞪着祝晶大吼。
祝晶被小春从未展现过的怒火和气势给彻底压倒,一时间竟嗫嚅起来。“那个,我……”
“我是妳什么人?妳怎么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就替我安排那种事?!”小春火大地咆哮出声。“那种感觉有多难受,妳知道吗?好像我从来就不被妳看在眼底,妳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那我到底算是妳什么人啊?我……”话到这里,先前的狠劲破了功,小丫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坐在地上耍赖。
“我-”看小春哭得惊天动地,祝晶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连忙蹲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自觉深受委屈、一心耍赖的丫头。“对不起,小春,我只是不想耽误妳……”
“自以为是!”小春不平地骂道,不接受祝晶的温情攻势,但也没拒绝她安慰的拥抱。
“对,我自以为是,以为妳多少有点喜欢阿晓,想作媒想疯了,才会叫他来提亲。”她坦承自己的所作作为有多么地恶质。
小丫头依然很怒。“妳为什么听不进我告诉过妳的?我不想嫁人,这辈子都不嫁-妳真的要听进去啊,小公子,我是认真的!”
至于为什么不嫁?这问题她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小春嘴上虽说她要一辈子跟在爹身边照顾他,但祝晶心里清楚,小春不嫁,是为了她。
因为她不能嫁人-有谁会想娶一个短命的妻子?
再说,她也不想让人娶她没几年就成了鳏夫……像爹……一辈子都活在思念中,她多么为他心酸!
伸腿坐在地上,祝晶头疼地看着小春。尽管她试着说服她,嫁了人,还是可以帮忙照顾爹啊,可是丫头都不肯听也许吧,她这多少算是在交代后事。
可她怎能不替还如此年轻的妹妹着想?
她二十二了,时间过得这么快,好像才一瞬间,就过了一年又一年……
去年她开始打定主意要说服小春嫁人。在她看来,并非只有破晓单方面对小春有意,既然两人互有情立思,为何不干脆在一起?
她没料到小春会抵抗得如此顽强。
“丫头,我们别吵架了……”她说服得好累。
“……好啊,那妳答应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小春真的很固执。
祝晶也想耍赖了。她索性双手一放,仰躺在地上,看着厨房顶上那被山灰烟熏里一的梁柱,记忆不禁回到了过去……
“小春,妳还记得吗?妳来家里那年,我误会妳是爹在外头偷生的孩子,以为爹趁我不在,偷偷把妳带回家,气得想把妳赶出去。”
“……记得。”小春闷闷地说。
祝晶笑了笑。“后来我知道弄错了,赶紧追出去找妳,怕妳已经不见了,结果妳还傻傻地坐在我家门坎上,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好丑喔。”
“是啊。”小春还是很闷。她从小就很可怜呢。
“妳一见到我追了出来,就笑了。我当时觉得好糗,可是都没有承认。”
“……”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祝晶不确定地说:“妳一直都追在我的身后……追得那样跌跌撞撞……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个头比我矮小的妳,却总在我离开时帮我守着家?”
“……”
“我已经不大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我希望妳真的是我亲妹妹……”吞下哽咽,祝晶又笑着说:“丫头,妳注意到没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妳已经不再只是追在我身后,当个哭哭啼啼的小跟班了。我发现,当我转过身时,虽然妳还在我的身后,可是妳不再哭泣了,反而那么努力地在守护我,我觉得……”
“不要说了!”小春捣起耳朵,用力地摇着头。“不要说了,小公子!这辈子小春都不要离开妳!妳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春!”
小春逃难似地跳起来,冲出厨房。
在玄关处撞上了主子爷,她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
主子爷温柔地拍拍她的头,小春呜地一声,用力抱住这个待她有如亲生女儿的养父。
“嘘,不要哭,丫头。”吕校书低声地说。“爷带妳去捉促织。”
小春点点头,仍然抱着她的主子爷。
祝晶跟了上来,看见两人手牵着手、互相扶持的背影,却突然不敢上前,怕打扰了那份宁静。
背倚在廊柱上,她掩面欷殻А?br />
旬休日,井上恭彦换上深绿色的常服,坐在马板车上,陪着吕祝晶去慈恩寺上香拜佛,顺道探望玄防。
离开慈恩寺后,驾车时,恭彦偷偷瞥了祝晶一眼,感觉她今天很烦躁,有点坐立不安,像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苦恼。
先前在大殿拜佛时,她看着佛祖的塑像,喃喃低语,站在身旁的他虽然听不清楚她到底在祈求什么,然而她的烦恼是显而易见的马车系上了铃铛,丁丁作响,透出欢快的节拍。
祝晶却长吁短叹,逼得恭彦驾车绕道,将马板车驶离大街,避开杂杳的人群,弯进一条宁静的曲弄里。
两旁坊墙内各植了一排桦树,树木已老成林荫,树上有夏季的蝉鸣。
马板车骤然停下时,祝晶才猛转过神。“咦-这是哪里?”
“妳终于醒过来啦?再心不在焉下去,说不定就要被我卖掉了。”恭彦调侃了一句。他们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像这样的曲弄,在长安城里比比皆是,很多都没有名字,通称为无名巷。
祝晶笑了出声,但眼底仍有烦忧。
恭彦放下缰绳,转过头面对着祝晶道:“到底怎么了,祝晶?妳看起来心烦意乱,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祝晶看了恭彦一眼,只一眼,她就投降了。
她把小春不愿嫁的事情告诉唯一能够了解的朋友。
“……小春只小我三岁,快二十了。记得吗?我二十岁那年,阿倍见到我,也当我是个老姑娘了呢。再不嫁的话,会耽误她的。”
恭彦安静地倾听着,没有提醒祝晶,如果小春还不满二十,她都希望她能有个归宿?何以她对自己却竟如此严苛?她不也仍孑然一身?
“我跟小春为这件事争执很久了,她如果一直这么固执,叫我怎么能放心?”
放心什么?恭彦仍然没有问。
他看着祝晶烦恼的侧脸,也跟着她烦恼起来。
话到这里,祝晶不再继续说下去。她没有解释何以一定要小春出嫁,更没有说明白真正令她烦忧的原因。
这两年她身体还算安康,没有再像前年那样,突然昏迷了十来天,吓坏所有人。尽管吕校书与小春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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