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老板记事本儿》第15章

“我知道。”易宋抬起手，揉了揉沈千峰的脑袋。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发丝和头皮被沈千峰真切地感知着，指尖很温柔，像是抓痒，又像是在他心上散播着瘙痒，挠无可挠，浑身酥麻。
易宋走后，沈千峰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回神，一低头发现所有的碗筷都已经被自己洗了个干净，整整齐齐地放在案边，可水还在哗啦啦地响着，水流冲在沈千峰手背上，然后落入水槽里。
沈千峰关了水，拿出手机给刘齐发消息。
“对不起。”
对方很快地回了过来。
“？”
“我揉你头是有点不好。”沈千峰发自内心地说着，“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我。”
“？？？”
“你发什么神经？”
刘齐送了他一个“你智障吗“的表情包。
于是，第二天易宋的出游就带上了沈千峰这个尾巴。说是需要一个导游陪同，但更多的时候，沈千峰就像是一个魂不附体的人偶，只顾埋头跟着易宋的脚步，易宋往东走他就往东走，易宋往南走他绝不向北多看一眼，大半天逛下来，什么实际作用都没起到。
走着走着，突然间，沈千峰感觉自己胳膊被拉了一下。
“再走你就掉江里了。“易宋提醒他。
“哦哦！“沈千峰赶紧收住脚步。
“我这么可怕吗？“易宋靠在围栏边，很轻松的样子，”你连看都不敢看我？“
沈千峰心上宛若中了一箭，悻悻道，“没，我有点慢热。“
“真的吗？“易宋笑了，“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这才不敢看我呢。”
沈千峰：“！！！”
【二十六】
易宋见沈千峰被吓到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换了话题，“你听过我的节目吗？”
沈千峰心里狐疑，隐隐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易宋这是中了什么邪？是真的闲来的一句胡扯，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沈千峰欲言又止，老半天，决定不去想这件事，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易宋的提问，“听过。”
“好听吗？”易宋又问。
“好听……”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沈千峰心里怒吼着。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站在人前，被大众所认识，会不会人群中，我最想认识的那个人就能见到我，来找我。”易宋看着面前人的眼睛，和他对视着，“但好像不会，我越走越远，知道我的人越来越多，可我真正想认识的那个人却越躲越深，连找都不敢找我。”
“我……”沈千峰慌了。
“然后我就在想，是不是我走太远了，让他觉得我们距离太过遥远，所以才不来找我呢？”易宋没让沈千峰开口，继续说着他的话，“然后我就转电台了，最开始其实挺难的，电台和电视台毕竟不一样，当初的积累和人脉都有点用不上了，我吃了挺多亏的。”
“但是我没怎么后悔，因为至始至终，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我想找一个人，我想让他看见我，来找我，跟我说他当初为什么离开我。”
“沈千峰，”易宋直视着沈千峰的眼，稍微有些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千峰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易宋有一天得知了实清，无数次考虑着自己该说的话，怎么解释，怎么道歉，甚至怎么弥补，当初设想了一万句含着血泪的话，可终于事到临头，却好像全部化入空气，一句都拿不出来见人。
“对不起，”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沈千峰终于开了口，“我……我害怕你知道我是个男的，会……”喉头仿佛被堵住一样，送一个字音都晦涩异常。
易宋打断了他，“所以你连问都不问我一下，自作主张就跑了？”
他很生气。
沈千峰突然意识到。
“对不起……”
沈千峰又说了一遍，可自己都觉得无力，轻飘飘的三个字，随意地说出口，随意地荡在空中，挽回不了时间，也解决不了问题。
有那么一刻，沈千峰走了神，他想起一部经典的港片里的台词，“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做什么呢？”
“我真该被警察抓走。”沈千峰心想。
易宋吐出一口长气，“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沈千峰低着眼，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抬头看我。”易宋说道。
沈千峰抬起了头，眼神闪烁着。
“沈千峰，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为了过来找你麻烦，更不是来看你被我骂的。”易宋盯着沈千峰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我想问你，如果现在再让你选一遍，你是会把真相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商量、解决，还是照着你的旧路，再一次逃跑？”
沈千峰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易宋撇开了头，“我知道了。”
“对不起……”沈千峰试着开口，却好像戳中了易宋的怒点，他暴怒了起来，皮肤瞬间红透，脖子上青筋一根根显露了出来，拳头几次握紧又松开，最后砸在了身旁的围栏上。
很重。
沈千峰想去看他的手，那围栏是石制的，他那么用力砸上去一定会受伤。
易宋躲开了沈千峰探过来手，什么都没说，走了。
沈千峰在原地站了很久，站到凉风吹彻，四肢冰凉。
“怎么办？”他无助地想，“他发现了。”
日头渐渐阴沉，光线一点点地收紧。
太阳被浓云遮住，不早了。
【二十七】
夜色渐渐降临，沈千峰坐在江边，看着江水缓缓流逝，远处人声沸语，有笑有闹，依稀还有些饭菜的香气。
不想回去。
他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办，怎么面对易宋，怎么去装作一切如常，没有吵闹，没有争执，他们未曾撕破脸。
想溜了。
沈千峰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周围有人来来去去，有人漠不关心，假装没有看见他，有人三三两两议论，猜测他是不是想不开要跳江。
怎么会呢？
沈千峰想反驳，可却抽不出力气。
活着才能往下看，活着才能相见和怀念，活着才能偷偷地相伴。
身旁有人坐了下来，沈千峰迟钝的转头去看。
是易宋，他又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呢？
沈千峰忍不住去猜测。
“对不起。”易宋说。
沈千峰心跳漏掉一拍，他疑惑着。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是他对不起自己吗？不是自己对不起他吗？
沈千峰觉得此刻画面虚幻了起来，无论视觉还是听觉一瞬间充满了噪点和杂音，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要是在做梦该多好啊。”沈千峰迷迷糊糊地想。
“我不该走掉的，”易宋望着江水，路边的灯光洒下来，墨一般的水面又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我害怕自己因为生气而说一些很伤人的话，这不是我的初衷，我想冷静一下，所以走了。”易宋笑起来，有点苦，“我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有些后悔。”
他偏过头，看着沈千峰的眼，“我在想，我应该慢一点，不要那么冲动，把那些埋怨的，满是怨愤的话说出口。”
不知怎么，沈千峰鼻子突然有些酸，他想接口，可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本来呢，我是打算慢慢来的，我请了七天的假，我估计好了，我可以用这七天，慢慢的，拿易宋的身份，和你真实地相见，相识，相知，然后相爱。”
“可是好像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我在来的路上幻想了很多种和你相处的姿态，去想象你的反应，去猜测我们在一起的画面。”
“没想到最后我选了最差的一种。”
易宋伸出手，碰了碰沈千峰的眼帘，“不要哭。”
“我没有。”沈千峰沙哑着，反驳他。
易宋笑了出来，很温柔，“好。”
“沈千峰，”易宋收回了手，望着他，很冷静，却又缱绻着，“如果你不想面对，那么我不会逼问。如果你不愿回想，那我们就不要回想。我愿意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躲我？”
“回去的路上我就在想，我不该的。”易宋擦去了沈千峰掉下的泪，“你一直在躲，一直往后缩，如果我也去逃避，不靠近，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为什么？”沈千峰想问。
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为什么还眷恋？为什么……不放弃？
太多疑问，桩桩件件，扎着心口。
“我知道，我们之间确实有点远。”易宋好像看出了沈千峰的疑惑，选了个最好回答的，告诉他，“无论时间还是距离，我们之间差距太多了。分离得太长，很容易疑惑当初相爱的理由。我有时候也在想，到底为什么呢？”
“其实我也没有答案，甚至有时候我会疑惑，我爱的到底是自己想出来的你，还是真正的那个你。又时候想着想着自己都怕了，好像这么多年的思念都只是一场梦境一样，根本没有依据。”
“不过好在，我们没有差太多。”易宋笑了起来，很畅快的样子。
路灯在他身后亮着光，阴影落下来，像幅画一样。
“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远。”易宋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