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女》第10章


然而,总机小姐的态度已有些微的转变,她打了内线电话,再以比较像样的待客口吻说:“兰小姐请你直接上二楼。”
海粟大步跨向电梯,还不忘回头做个顽皮的鬼脸,唬得大伙一愣一愣的。
二楼隔了几个小房间,海粟来到秘书室前。一进门,漆成整片浅蓝的墙壁映人他的眼帘,像沉到海底,沁冷的中央坐的正是他的兰斐儿……
哦!他说错了,她不是他的,这种女孩,谁拥有难倒楣!
尽管他内心对她全是负面的想法,但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分别十年的“故友”,脚底也不禁如猫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变得极多,不再是那瘦弱苍白,带着神经质的小女孩。
海粟的目光顺着她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到她剪裁合度的白色套装,她的身材修长,腰肢纤细,海粟忆起他曾“不小心”看到的裸体,暗自遐想,她的胸部现在应该已发育成熟,宛如绽放中的玫瑰了吧?
这念头不知为什么,竟让他全身燥热起来。
斐儿缓缓地抬起头,眼眸直直的射进他的眼里。这一面对面,海粟的胸口立刻像狠狠地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脑袋也轰轰作响,魂魄仿佛被震慑在某个黑暗的空间,令他无法呼吸。
她真美!但不是以世俗的标准,而是空灵的。她的脸尖而小,肤色几乎是没有血色的白,近眼窝处还泛着淡淡的青,白瓷般的透明感仍在,好像许久不见阳光。
她仍习惯在半夜走来走去吗?
连她的黑眸子也仿佛被漂白了,比十五岁时更深邃、更幽渺,仿如隐藏着千年的秘密.又仿如亿万光年外发出的光,细细微微的,交会了,就如藤丝,顽缠得难再移开。
怎么会呢?他岳海粟所见的美女不计其数,多的是比斐儿更亮丽的,他不可能怔忡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头。唯一能解释的是,他只看到那些女孩的外表,却看见斐儿的心——乖戾异常的心。
但斐儿可不这么想,她一脸的冷漠,根本没有一点认出他的表情,只是以单调的语气说:“你们李监工要的资料,早2天前就已经Fax给他,并且check过了。你今天来,我们的条件仍然不变,当初合约怎么写,我们就怎么付钱,出了任何问题,你们要自行负责,一切与我们无关;若你们毁约,就按赔偿条例来做,其余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哇!她还真是个谈判高手呢!用词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其实,桃园工程的事,海粟略有耳闻,因为叶盛年有资金周转的问题,却一直不肯向他这小舅子求援。
此刻,海粟故意带着有些考试的意味说:“你们是不是有财务上的困难吗?”
“开玩笑,有‘伟岳’当靠山,你还怕我们倒吗?”她表情不变,一段挑衅的话也被她说得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斐儿有着小龙女阴柔水清般的美,但她绝不遗世独立,甚至现代谋生的“武功”还练得相当好。而且,他很讶异她也知道余“伟岳”,她难道一点都认不出他这个十年前的“受害者”吗?
他忍不住说:“你还没问我的名字。”
“请说。”她回以简单的一句。
“岳海粟。”他一个字一个字咬合清楚地说:“岳飞的岳,大海的海,苗粟的粟。”
着他期待她会有什么睁大眼或惊呼的反应,那就错了,斐儿只是很职业化地记下,说:“我会告诉叶老板你来过了,不过,我刚刚所说的话,就是他的意思,不会改的。你请回吧!”
斐儿说完,便走到档案相前,完全不再理会他。
连名字都出现在她眼前了,她还是不认得他?这让海粟的内心浮现一种说不出的沮丧。照理说,他的名字也并非那么大众化,难道是她作恶多端,根本不把他这“小案子”放在脑海里?
今天八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他的脚没有往门外跨,反而走到她的身后,几乎要贴上她的背,清楚地看见她皮肤上的小血管。
瞬间,她的白皙、他的黝黑,她的纤秀、他的壮硕,她的冰冷、他的火热,在近距离内,竟幻化成了视觉及感官上极强烈又令人兴奋的对比。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吐出的气吹拂在她的耳旁。
斐儿很有技巧地闪过他几近轻薄无礼的姿势,但她没有像一般女人般尖叫或唾骂他,只是用依然陌生的眼神望着他。
如果她是假装的,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此刻,海粟也没心情再和她玩游戏,很坦白的说:“你不记得我,我却一眼就认出你来。十年前,你曾寄住我家几个星期,走之前还告了我一个‘强暴未遂罪’。我父亲是岳昭辉,而我就是那个倒楣的岳海粟,这些叙述对你的记忆有没有帮助呢?”
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当然不会是羞愧或歉疚,但也只不过是眼睑下垂,闪闪长睫说:“我记起来又如何?”
好问题,他发现,这女人特别喜欢一针见血的话。
海粟只能以一副大肚量的口气说:“别怕,我不是来讨公道或者报仇的,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晚的一个吻,让我和我老爸差点断了父子关系,也让我警察的梦成为泡影。从此,我岳海粟众叛亲离、名誉扫地、落魄潦倒,才会沦落到今天做工人的地步。”
他愈说愈顺,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把中国的成语用得如此漂亮滑溜。
“你们岳家是有财势的人,再怎么潦倒,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斐儿毫不动声色地说。
“小姐,‘强暴未遂’可是我父亲最痛恨的罪名。”他在话中加点不平说:“那晚明明是你先摸我,又主动躺在床上诱惑我,最后竟然说我强暴?虽然你只有十五岁,但说话也要负责呀!”
“是你到我房间的。”她气也不喘一下地说:“何况,我并没有真正的告你。”
“我父亲给了你一笔钱,不是吗?”他接下去说。
“还有离开观护所及消除案子的保证。”她回答。
“所以,我们父子算是被你利用了。”他瞪着她,而她也顽强的回瞪,脸不红、气不喘,以致他只好说:“你还纵火伤人吗?”
她走回座位,收拾起东西,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当海票正想近一步再问时,有人正好在门上敲着。
“岳先生,你若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有事再联络。”斐儿公式化地说完,便和来人讨论几份文件,仿佛海粟不存在般。
如果他现在表明自己的身分,她会不会立刻换成方媚的样子?他暗忖着,最后仍暗自叹口气,算了,他都三十岁了,不该再有这种意气用事的无聊举动。
海粟走到大街上,人处在一种不确定的矛盾情绪中。
他该按原定计划叫德铃接手来开除她吗?但小龙女也是个狠角色,若循线追起,弄清他是“伟岳”的头头,会不会以为他是公报私仇呢?
不!不!他一向以海派及豪气着称,可不想让斐儿认为,十年前的那桩事曾造成他任何蚀心刻骨的创伤。
但他又不能不救救日渐沉迷于她的魅力的叶盛年,他知道斐儿的心硬如石,是没有爱的,到时只怕会把三姐的家啃得尸骨无存。
他走回车子里,大哥大响起,德铃在另一头说道:“海粟,你别忘了六点的餐会,需要先理发和洗澡,五点半有人会去接你。”
“告诉他们,我不能出席。”海粟心不在焉地说。
“为什么?”德铃惊讶地回道:“这很重要……”
“你去好了。别再争论,拜拜!”他简短的说完后便关了机。
生活千万不要被女人控制,不论女朋友或女秘书都一样。以德铃这样的行事方式,若真娶回家当妻子,他岂不是要成为二十四小时的笼中鸟?
海粟边想边看看表,还有一小时斐儿就会下班,他必须挫挫她的锐气,不能再纵容她去害人了。
★★★
斐儿匆匆的走在巷道间,除了看路之外,很少看人,她那专心一致的表情,轻飘飘的脚步,像是随时要飞起来似的。
其实,从海粟站在门口时,她就认出他了,但她下意识的排斥和他相识的感觉,直到他报出大名,她才不得不面对。
能有什么感觉呢?她冷冷一笑,她早将自己关在阴暗中,连七情六欲都模糊不清,不管是会动的人或静止的物,再大的意外,都惊吓不了她。
她突然想到方才的那一幕。海粟在十九岁时,就显得高大老练,现在更是一副闯遍江湖的模样,那么多年过去,他依然和她所见的男人都不太相同。
她从来不怕什么,却下意识的有些怕他;她也从来不躲什么,却特别想要避开他。
他说他落魄潦倒……真是一派胡言!但愿……但愿这讨厌的人,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圈子里。
斐儿这念头才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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