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可容情》第3章


“老人家,您还好吧。”
那西门笑行事颟顸,也不多问,就打着官腔命令身后的仆人行事,却另有一沉稳平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念义询声看去,见那地上的老妇人已被一少年扶了起来。
那少年本是跟在那西门笑身后的,只因为西门笑的一身亮白太过抢眼,多数人倒没发觉他的存在。看到的,也以为是西门笑的书僮佣仆之类,不以为意。此时他开口讲话,众人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这少年身形瘦削高挑,看面貌只有15、6大小,却英气逼人,一袭文人青衫穿在身上有些宽大,走动时袍袖轻摆,颇有些飘逸的出尘之气。
“来人,扶这位老人家到府里,叫刘先生给诊治一下。”
少年声音温和浑厚,听者如春风抚面,但自有威严。他自顾自的对身后的仆人吩咐着,却将那西门笑视若无物。念义心下暗暗称奇。可也不由得有些为他担心。这西门笑如此飞扬跋扈,少年此举无疑是正面挑衅他的威严,若惹来什么责难就糟糕了。
“这种贫家刁妇,你理她那许多作甚!怎么能让她进府?”
果不出所料,西门笑不快的责问那少年。
“这位老人家是在西门府赈粥时受伤,本是我监管不周所致。为她诊治也应当。”西门笑咄咄逼人,那少年也不以为忤,淡淡的答了。就径自转身,向周围的人打听适才的事情原由。众人见他态度亲和,遂有大胆者将事情原原本本对他说了。
少年听后,又转问了其他几人,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答了。多是在骂那黄有痞蛮横欺人。少年听着听着,面色沉了下来。他走近仍跪拜在地的黄有痞,淡淡问道:“众人可有冤你?”那黄有痞抬头,先看了西门笑一眼,见他面色不善的瞪着那少年,大着胆子站起身来,一把纠住那少年的前襟:“臭小子你什么人,敢来管本大爷的闲事!有西门少爷在此,哪轮得到你指手划脚!”“看你如此蛮不讲理,那众人所说想是属实了。”
那黄有痞身材高大,少年个子虽不低,与他相比身形仍是小了一圈,被他抓在手中逼问,却仍是一派的淡定。
“臭小子你……啊哟!”
黄有痞被他逼问的急了,右拳挥出,却被那少年紧紧抓住。少年看来瘦弱,力气却奇大,黄有痞挣了几挣,都甩不开他。接着,少年手腕不知怎的一翻,就将黄有痞的手臂反折在身后,右脚同时向黄有痞膝间踢出,迫他跪倒在地。“我不是爱惹事的人,可也不是打不还手的性子,今个须让你得个教训。”少年还是笑得沉稳,却在说话的同时右手急抬。只听“咔嚓”一声,那黄有痞就抱着手臂翻倒在地。众人看得明白,知道他的手骨已被那少年轻描淡写间给折了。
“来人,领这位仁兄给刘先生瞧瞧。”
少年对身边的仆人吩咐,看他们架走了黄有痞,才转身面对了西门笑:“远兄,让你见笑了。小弟本不想下此重手,可却也谨记义父生前的教诲——对这种"借沟出水"(指籍题发挥)的无赖,须得"拆屋还基"(指有骨气),西门笑不才,却不敢坠了西门家的威仪。”
少年这些话说的声音不高,听在念义耳中却无异惊雷——他才是西门笑?!一时间,莫明的喜悦溢满了孩子的胸膛。
青衫的少年年龄虽稚,可那沉稳的笑容,果敢公正的行事风格,的的确确是那迭闻中一肩担起西门家庞大家产、主掌大小事务的少年才俊的形象。那自动改名成“路人甲”的白衣青年又说了些什么,念义没再注意。只是西门笑在他的眼中渐渐高大起来。温和俊逸的面孔,深邃纯净的双眸,以及那沉稳淡定的笑容,成了孩子的他心中难以磨灭的影像。
直到很久以后,念义又回忆了初见西门笑时的感觉,才省察到当时满溢在心中的温暖是缘何——西门笑是盏灯。尽管当时的他并不自觉,尽管大富豪继承者的他和乞儿的他人生并没有交集,可西门笑,是照亮他一生,温暖他一生的灯。
时光荏苒,进入十二月后不久,天气突然转寒。
念义把那个乞食的大陶罐揣在怀里,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贴在同样冰凉的脸上,他哈口气,跺跺脚,给自己打打气,在南京城的青石小路上跑了起来。钻出小巷,进入条大街,远远的望一眼朱门紧闭的西门府,小眼珠子转了一圈,却朝相反的方向跑开了。那次赈粥之后,一种莫明的情绪使然,有段时间,念义对西门家敬而远之。连后来几次发放义斋,他也没再领过。可再后来,他又会有事没事的跑来这条街转悠转悠。念义也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做的原因,只是,有时盯着那扇朱漆大门,他会想——西门笑不知会不会突然开门走出来。一次看得入神,庙里的跛子周看见了,取笑他:“怎么,义气小子,又在想飞上枝头的美事了?”念义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当时就用力的在他那只完好的脚上踩了一脚后逃开了。不过,那天晚上,他确实做了个梦。梦里,青衣的西门笑笑的很温柔,还叫他“义弟”。后来,念义才想明白,他虽然不想做什么“西门家的义子”,却是很想有个西门笑那样的哥哥的。想要有个会那样子笑的哥哥。
尤其是,每次对比朱夫子那张严肃的面孔,这种想法就会格外强烈。
踢飞颗了路上的小石子,念义看右自己右脚的鞋子脚趾处破了个洞,嘴里低声咒骂着。这双鞋还是初识朱夫子时,他买给他的,已经穿了很久,有不少地方都被磨破,也有些夹脚了。念义却很珍惜,他知道,现在想再讨来双同样鞋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义气小子!”
正在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好心大婶帮忙补补,却听到有人在叫他。这种独特的称呼,不用看就知道是跛子周。没好气,不想理他,念义只做没听见,自顾自的走着。
“喂!义气小子,臭小子!朱老头在找你。”
“啊?”
嘴上应着,却没停下脚步。
庙里的乞丐同伴里,念义的年龄最小,因此也最得众人照顾。其中又以跛子周对他最是宠爱。念义也常仗着这点,和他开开玩笑。“死小鬼!别闹了,是正事。”
跛子周一把拉过念义,径自就向回走。
“什么事这么急啊?”
“大事!关系你一生的大事!”
“啊?”
“喂,小鬼,你也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做乞丐吧。”
“……”
“喏,有人想要收养你,朱夫子已经同意了。”
收养?
这两个字入耳时,念义的心跳不由快了几拍,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跛子周恰好转脸看了他的神色,笑道:“可惜不是西门家哦。”
“哦……这种事情是当然的吧。”
极力掩饰着心事被看穿的不快,用轻松的语调说着,念义却还是垂下眼角。察觉到他的失望,跛子周也敛起笑容。“虽然不是什么有钱的大户,可跟着人家做个学徒什么的,也总好过跟着朱夫子那个不挣气的死老鬼吧!”“义父……他收了人家多少钱?”
“………我说小鬼,你才几岁,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世故?”
“哼。要不是收了钱,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把我送给人家。说什么做养子,不过是佣人做长工之类吧!”念义撇撇嘴,轻蔑道。
跛子周看他已经看破,也不再瞒他。
那户人家姓岳,在离城不远的官道上经营一家小旅馆,供往来南京城的客商打尖住宿。起先只有岳老板一人在店里操持,这些年生意不错,便打算把家眷也迁过去。那岳老板有一个才2岁大的孩子,夫妻两人无时照顾,便想找一个手脚麻利的孩子帮忙照看。为了省钱,便把主意打到了无家孤儿身上,寻到了庙里。向众人一打听,就从朱夫子那里过继了念义。
“那些钱花完了,义父要怎么办呢?”
“我说,义气小鬼,那朱老头儿对你如此薄情,你又何必为他牵挂。”
“………”
“总之,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将来存些钱,也可以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凭你的这份机灵,搞不好将来会是个人物。”“……周大叔……我义父他……”
“喂,义气小子,先说好,虽然我们感情不错,你也不能把这个包袱抛给我!那个死懒鬼,我痰迷了心窍才会像你一样养着他。”“不是,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不如代我劝劝义父,以他的才学,到大户人家谋个教书先生之类的活计,至少可以求个温饱。”“你……义气小子……”
边走边谈。破旧的武圣庙已经在眼前了。那岳姓老板就等在庙前。念义本想再去拜别朱夫子,可老头不知是不是有些愧意,躲起来避而不见。念义无法,只能告别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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