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第33章


看样子是避讳我呢!我立即往玄关冲去,说:
“我先走了,小双,改天再来看你!”
“别走!别走!千万别走!”卢友文拦住我。“我有急事,非出去不可。但是,我一出去,小双可以整夜坐在这儿淌眼泪。奇怪,以前的小双不是顶坚强的吗?什么事都不肯掉眼泪的吗?可是,我告诉你,诗卉,事实上我娶了一个林黛玉做太太,偏偏我又不是贾宝玉,对眼泪真是怕透了!小双流起眼泪来呵,简直可以淹大水!”
我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偷眼看小双,她极力忍耐著,但是,眼眶儿已经有点红了。我只好站定,靠在门框上,望著他们发呆。卢友文又折回到小双面前,说:
“有事和你商量!”小双挺了挺背脊。“有什么事,你说吧!”她咬了咬嘴唇:“诗卉又不是外人!你还要避讳吗?”“那么,”卢友文沉吟了一下。“我需要一点钱。”
小双直直的望著他。“你是回来拿钱的!”她说:“如果你不缺钱用,你会不会回来这一趟呢?”“别鸡蛋里挑骨头好不好?”卢友文皱起了眉头:“我没有时间耽误,也不想吵架,你拿三千块给我!”
“三千块!”小双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你以为我挖到金矿了?我从什么地方变出三千块钱给你?而且……你要三千块钱干什么?”“不要管我要钱干什么,”卢友文恼怒的说:“你只要把钱给我就行了!”“我……我那里有钱?”
“少装蒜了!”卢友文那两道浓眉虹结到了一块儿,脸色变得相当阴沉而难看。“诗卉在这儿,你难道一定要我抓你的底牌吗?”“我的底牌?”小双愕然的张大了眼睛,脸色雪白,眼珠乌黑晶亮,她诧异的说:“我有什么底牌?”
“你弄得我不耐烦了!”卢友文大声说:“别做出那副清白样子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上星期诗尧才给你送过钱来!而且不是小数字!”我的心“怦”然一跳,诗尧,诗尧,你这个混蛋!你毕竟和她单独见面了,而且还留下把柄给那个丈夫!我望向小双,她却并不像做了任何虚心事,她依然是那样坦然,那样无畏无惧,那样一团正气。迎视著卢友文的眼光,她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打电话问李谦的!他说你那两支歌早就卖掉了!电视上也早就唱出来了。奇怪,居然有那种冤大头的唱片公司,出钱买你这种莫名其妙的歌!可见,嘿嘿……”他冷笑了一声:“这之中大有问题!好吧,我也不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把钱给我就行了!”小双的呼吸急促,声音震颤:
“你……你在暗示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暗示!”卢友文大叫:“我的意思只是说,你杜小双了不起!你杜小双是天才!你随便涂几句似通非通的歌词,居然就能变成钞票!你伟大!你不凡!你有本领!好了吧?现在,你可以把钱给我了吧!”
小双颤抖著,她拚命在压抑自己,胸口剧烈的起伏著。她的眼睛黑黝黝的盯著卢友文,眼光里充满了悲哀,充满了愤怒,充满了委屈。她的声音,却仍然极力维持著平静:在水一方32/49
“友文,你做做好事。是的,我收了一万块钱,人家买我的歌曲,主要是电视公司肯唱,是的……这是诗尧的介绍和帮忙……但是,绝无任何不可告人的事……你别……别夹枪带棒的乱骂。我写歌词,卖歌曲,这……这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我说过这是可耻的事吗?”卢友文大吼了一句,用手紧握著小双的胳膊,小双在他那强而有力的掌握下挣扎。卢友文喊著:“你到底给不给我钱,你说!你说!”
“友文,友文!求求你,”小双终于哀恳的喊了出来:“你让我留下那笔钱来,等生产的时候用吧!”
“生产!距离你生产还有两个月呢!到那时候,我早就有一笔稿费了!”“友文,我不能期望于你的稿费呀!那太渺茫,太不可靠……”小双脱口而出,接著,就大喊了一句:“嗳哟,你弄痛了我!”我再也忍不住了,奔上前去,我一把抓住卢友文的手腕,摇撼著他,推著他,我叫著说:
“你疯了!卢友文!你会弄伤她!她肚子里有孩子呢!你疯了!你还不放手!’卢友文用力把小双一推,松了手。小双站立不住,差一点摔到地板上去,我慌忙抱住了她。她忍耐著,倔强的忍受著这一切,身子却在我手臂里剧烈的颤抖。卢友文仍然站在我们面前,高得像一座铁塔,他的声音撕裂般的狂叫著:
“小双!我警告你!永远不要嘲笑我的写作!永远不要嘲笑我的写作!”小双颤巍巍的从我怀抱里站起来,立刻显出满面的沮丧和懊悔,她胆怯的伸手去摸索卢友文的手,她急切的解释:
“对不起,友文,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是我错,都是我错!”
我坐在地板上,深抽了一口凉气。搞了半天,都是她错哩!这人生,还有一点真理吗?我想著,眼光仍然直直的望著他们。于是,我看到卢友文用力的甩开了小双的手,就跑去一个人坐在藤椅里,用两只手抱住头,好像痛苦得要死掉的样子。小双慌了、急了,也吓坏了,她跑过去,用手抚摩著卢友文的满头乱发,焦灼的、担忧的、祈求的说:
“友文!友文?你怎样?你生气了?”
卢友文在手心中辗转的摇著头,他苦恼的、压抑的、悲痛的说:“你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但是,你瞧不起我!”
小双立即崩溃了,她用双手抱紧了卢友文的头,好像一个溺爱的母亲,抱著她打架负伤的孩子似的。她急急的、赌咒发誓的说:“友文!我没有!我没有,如果我瞧不起你,我就不得好死!友文,我知道你有天才,有雄心,但是,要慢慢来,是不是?罗马也不是一天造成的,是不是?友文,我没有要伤你的心,我不该说那几句话,我不该苛求你……我……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她的喉咙完全哽住了,已经在她眼眶里挣扎了很久的眼泪,这时才夺眶而出。
卢友文抬起头来了,他用苦恼的、无助的、孩子般的眼光看著小双,然后,他把小双的身子拉下来,用胳膊紧紧的拥抱著她,他说:“小双!你为什么这么命苦!难道除了我卢友文,你就嫁不著更好的丈夫吗?你为什么要跟著我吃苦?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为什么这样不争气?为什么?”
他那样痛心疾首,他那样自怨自艾,使小双顿时泪如泉涌。她用手捧著他的头,睁大那带泪的眸子望著他。她抱他、抚摩他、拥紧他,一面不住口的说:
“我没有命苦,我没有命苦,友文,你是好丈夫,你是的,你一直是的!”然后,小双挣脱了他,跑到卧房里面去了。只一会儿,她又跑了出来,手里握著一大迭钞票,也不知道是多少,她把钞票往他外衣口袋里一塞,就强忍著眼泪,用手梳理著他乱蓬蓬的头发,低言细语的说:
“你不是还有事吗?就早些去吧!免得别人等你!”
“我不去了。”卢友文说:“我要在家里陪著你,我要痛改前非,我要……”“你去吧!友文!”小双柔声说,爱怜的,而又无可奈何的望著他。“你去吧!只是,尽早回来,好吗?你如果不去,整夜你都会不安心的!”“可是……”卢友文瞅著她。“你不会寂寞吗?”
“有诗卉陪著我呢!”“那么,”卢友文站起身来,犹疑的看看我。“诗卉,就拜托你陪陪小双……”我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各种复杂的心情在我胸腔里交战,我迅速的说:“不来!卢友文!小双是你的太太,你陪她……”
小双一把拉住了我,用带泪的眸子瞅著我。
“诗卉!”她软软的叫。“我没有得罪你吧?”
我泄了气。对卢友文挥挥手,我说:
“你去吧!你快去吧!我陪你太太,不管你有什么重要事,只请你快去快回!”卢友文犹豫了大约一秒钟,就重重的把额前的头发掠向脑后,下决心的掉转了头,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那种悲壮之概,他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门,很快的,我就听到大门“砰”然一响,他走了。
这儿,我和小双面面相对,好半天,谁也没说话。然后,小双去厨房里洗脸,我跟到厨房门口。她家的厨房是要走下台阶的,我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说:
“你还没吃晚饭,我在这里看著你,你弄点东西吃!”
小双可怜兮兮的摇摇头:
“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等我饿了,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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