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残像》第18章


他无意识地收紧双臂。生命,太过脆弱。
“……你怎么在这里?”
他回过神,发现那个嘶哑的声音来自怀里的女孩。“我到“晓梦轩”,邓哥说妳还没有到。今天跟玻璃行的人约好了,妳早该出现才对。所以,我让他在店里看着,我来看看妳。”他顿一下。“幸好我来了。”
“……警卫让你进来?”
“警卫?”他皱眉头。“我没看到警卫。大门开着,我就自己进来了。”
“他们常常这样,我一定要去跟管理委员会投诉。”应该是气愤的发言,配上冰凉虚软的语调,听起来却只有一种怪异的平淡。“好过分。”
“好,我陪妳去。”
她摇头。“你去做什么?你又不住这里。”
他轻抚她的黑发,手指顺势滑下脸颊边缘。她似乎总是戴着一条银炼,但是他从来不知道链子尽头挂着的是什么。
“……新羽。”
“嗯?”
他知道这样问有点卑鄙,但是他没有办法要自己放弃这个机会。“我刚刚……好象听见妳叫了一声“妈”,在妳昏迷的时候。”
听到他的问题,她的身体变得僵硬,沉默下来。
“没关系。”他轻喟。“我只是问问,妳别理我。”
许久,她才低声开口:“我妈妈……是自杀的。”
他不作声,耐心等她说下去。
“我爸爸有外遇,所以她自杀。”她安静地叙述着,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吃了一百多颗安眠药,送医不治……那年,我高三。”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她的说法……太平静了。
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相反的,他认识的简新羽,情绪反应向来直接强烈。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大哭,就是一个例证。但是她在叙述自己母亲死亡时,却是出乎他意料的……轻描淡写。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状况。“我很遗憾。”
“……你知道吗?”她凝视着远处的墙壁,转变了话题:“那是我第二次见到金玥姑姑。”
“第二次?”
“我只见过金玥姑姑两次,都是在葬礼上。”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在他怀里动也不动,青白的脸色不见回温,目光呆滞。“第一次,是在爷爷的葬礼。然后,就是那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气氛很奇怪的葬礼,所有的人都知道妈妈是因为爸爸的缘故自杀的,可是都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只有金玥姑姑,一走进来,就当着全场所有人的面,甩了爸爸一个耳光。”
他想象那个场景,忍不住瑟缩一下。“池姐一向不喜欢废话。”
她抬头仰望他,试图挤出一个不成形的笑容。“全部的人都吓傻了,只有我笑得好开心……在自杀妻子的葬礼上,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来,突然打了男主人一巴掌,女儿却笑得跟什么一样……那些人一定觉得我们全家都疯了。”
他困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池姐为什么打妳父亲?”还有,妳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笑得很开心?
“……我不知道。”
她不想说。他叹气。“然后呢?”
“然后?”她呆板地重复一次他的话,然后摇头。“没有然后了。姑姑送了我一条项链,就走了。再来,就是现在。”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后颈,指尖抚触银炼。“项链?就是妳戴的这条?”
她没有答腔,只是低声继续说:“……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扫把星。”
他皱眉头。“妳在说什么?”
“好多、好多死亡。我到哪里,好象都逃不开死亡。”她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妈妈死了,那个遇到车祸的人死了,姑姑死了,现在,连雪君姐都……”
“好了,”他制止她。…坦些都跟妳没有关系。新羽,妳别胡思乱想。”
“可是,”他看见新生的泪珠无声滑下她的脸颊。“雪君姐……”
“新羽,”他抱紧她。“妳不要再说了。”
一声呜咽,她反手拥住他,脸埋进他的肩窝,寻求更多的温暖。
他无意识地将手臂收紧,将柔软的身躯完全纳入怀中,带着轻微的麻木感,手指继续在她脖子上的银炼上流连。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要自己放开这条链子,像是挣扎在灾难边缘的潘朵拉,被未知的恐怖深深地引诱。
他模糊地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着魔。
这是池姐送给她的项链。八年前。
“羽化”不在我的手里。
“羽化”……还来不及思考,喀地一下,他的手指扳开了炼扣,银色的炼条迅速滑下领口。她惊喘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低咒一声。“对不起。”
女孩摇摇头,抽着发红的鼻子,笨拙地伸手,将炼坠从领口处掏出来。他只来得及瞥见坠饰的一角。
褐色,那是褐色的琥珀。不是“羽化”。
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勾起微笑。“对不起,我不小心就把链子解开了。职业病,妳知道。”
她抬头,泪花里溅出一丝细微的火光,嘶哑的声音带着怀疑:“什么职业病?色狼吗?”
他摇头笑,低头轻吻她乌黑柔软的发。“我保证,我当色狼的经验绝对还不至于造成这样的职业病。”
她瞪他一眼,低声嘟囔:“谁知道。”
他微微笑,侧首想贴近她的唇,却再次被巧妙地躲开。他故作沮丧地叹气,眸光一闪,眼角却瞥见一抹异样。
白皙的手握住褐色的琥珀,在明亮的日光灯照耀下,应该是褐色的琥珀边缘突然闪过绿色的光芒。
他瞪着那块尚未揭露全貌的神秘宝石。“新羽,妳说妳没见过“羽化”。”
她困惑地望着他。“没有啊。”
他伸手,慢慢打开她握着琥珀的掌心,太过熟悉的形象在他的眼前重现。
结束沉睡的虫蛹躺在深褐色的琥珀里,被层叠的落叶包围,等待不可能的展翅。
“但是妳手上拿的,就是“羽化”。”
她顿一下,摇头。“不会的,姑姑说这只是便宜货,不可能。”
情绪从男人的声音里抽离,他的眼睛只看到那块传奇的波罗的海绿珀。“它是“羽化”。我不可能弄错。”
许久。“……是这样吗?”
像空气一样冰凉的声音。
他将目光硬生生抽离宝石,抬起头,发现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彷佛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他,凝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些更深沉的什么,他无法辨识。“新羽?”
她合上手掌,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抹干残余的眼泪,平静的模样彷佛刚刚的激动从来不曾存在过。“刚刚,谢谢你。我没事了。”
他看着她,清楚地听见窗外的雨,下得更大。
曾经开启的门扉,再次关闭。
他搞砸了。
新羽没有骗他,他告诉自己。她没有见过“羽化”的照片,当然不知道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羽化”。
何况,就连他也不知道,这块波罗的海“绿”珀,在一般灯光下,竟然是这么纯粹的褐色,那是档案照片无法告诉他的现象;而如果没有那一抹反光,他甚至也叫能不会发现:那块褐色的宝石,就是“羽化”。
如果他这个专业人士都是如此,新羽这个对宝石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当然更不叫能知道……吗?
琥珀的颜色尽管不对,但那只藏在琥珀中,半破茧的虫蛹,也该足以让她起疑心才是,然而,她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她的项链……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声。
或许,真正的答案,是她从来不曾信任过他。
他不知道胸口这股怒火是针对谁。是那个冷着一张小脸,这几天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彷佛是他欺骗了她似的小女孩?又或者是那个在最错误的时刻,做出最糟糕的反应,把这一切搞得一团乱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正要推开门的动作停住,压下怒气之外的感受。
该死,他不喜欢觉得紧张。
深呼吸,平稳心跳,他踏进换上崭新橱窗的“晓梦轩”。
“欢迎光临。”整间店只剩下她一个人,邓文忠应该是出去用午餐了,还没有回来,她站在柜台后面,看到是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走到柜台前面,将东西放下。“吃点东西。”
她看也不看桌上的餐盒,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锐利的眼里没有一点感情。“我吃过……”
“妳没吃过。”他打断她的话。“妳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我没胃口。”
“不管妳要生我的气或怎样,”他叹气。“总得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专注地凝视她,不说话。
她勉强别开视线。“总之,我没胃口。”
他沉声问:“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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