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照影行》第29章


“大人呀!我是程耀祖。”丁大福不耐烦地又将身体往旁边挪去。“您该审的是那老儿冒充我的案子,还有江照影杀我叔叔的血案,怎么净往我这里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本官要审这两件案子,还得从你这里查起。”薛齐板着脸孔,又吩咐道:“带程顺。”
“吓!他还没死?!”丁大福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没死,你很失望吗?”薛齐拍下惊堂木,严厉地斥喝道:“程大山,程大川,本官派大夫瞧过了,你们父亲只是撞晕过去,你们却置之不理,任其血流过多,几乎送命,现下已服过保心汤,暂时保住一命,你们如此不孝,该当何罪?”
正是惶疑不定的程家两兄弟让那惊堂木给敲得魂qi書網…奇书飞魄散,吓得跪下道:“大人,冤枉啊,实在是我爹已经没气了,呜……我们真的不知道这堂哥是假的,不然哪会给他卖油坊?呜呜,大人不要关我们啊!”
两个差役抬进了躺在门板的程顺,那是他两个儿子以为他即将死掉,索性将他摆在门板,放在厅堂中央等他咽气。
群众一阵咒骂叹息,养儿如此不孝,不如不养。
原本发狂抓头发的王氏突然安静下来,痴楞地瞧着程顺。
“程顺,你能答话吗?”薛齐见他体弱,也不叫他起身。
“可……以……”程顺头缠白布,吃力转头,望向大人。
“此人是谁?”薛齐示意差役将丁大福推了过去。
“耀……祖……”
“叔叔。”真的程耀祖跪到他身边,握住他枯瘦的手,含泪道:“请你认清楚,我才是耀祖,你该认得我啊!”
“啊?!”程顺直勾勾地瞧着他,脸皮不断抽搐着。
江照影回过头,也是震惊地望向他所熟识的“辛老爷”。
“程顺,本官再问你一遍,谁才是真正的程耀祖?”薛齐动之以情,“事关程实油坊的继承大事,你也是程家子孙,理当让油坊回到真正的程家子孙手里吧?”
程顺茫然地望向屋顶,似乎在想着事情,好一会儿,就在众人以为他就要支撑不住而断气时,他蓦地掉下了两道老泪,使劲力气回握程耀祖的手,虚弱地道:“这……才是耀祖……”
“这一位又是谁?”
“丁、大、福……”他目光转为怨怒,咬牙切齿地道。
“你先前为何指认他是程耀祖,还唆使他告官拿回油坊?”
“我……我要油坊……那是我的……”
“所以,你为了从程喜儿手中夺回油坊,不惜找人假冒程耀祖以正名分,是也不是?”
“是……”
“丁大福!”薛齐严正地道:“如今已有你的娘亲和程顺指认,如果你不服,外头还有你乌泉镇的三个邻居证明你是丁大福。”
“这是陷害我啊!”丁大福怒道:“你们随便找几个人来诬陷我,更何况他摔昏头了,说的话哪能算数!”
“丁大福,你提醒本官了。”薛齐微笑道:“程顺,本官问你,是谁将你摔得头破血流?”
程顺目光忿恨,就放在丁大福身上。
“阿顺!”王氏突然扑到他身边,哀哀哭道:“不要!我求你不要恨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是他的亲爹,你不能害他呀……”
“阿娇,你……你说什么?”
程顺双目圆睁,震惊地直视王氏,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所有群众也是一片哗然,还有人摇头直叹报应。
“娘!你胡说!”丁大福也震楞住了,忘记隐藏身分,开口就道:“我的亲爹早就躺在坟墓了,你别把这个死要钱的老姘头当作我爹!”
“住嘴!”王氏气得不断拍打他的身子,“我是你娘,你的亲爹是谁我还不知道吗?”
薛齐没料到问案竟然问出程顺的私生子一事,他先将案情拉了回来。
“程顺,如今丁大福指控江照影杀害你,你是受害者,应该知道是谁推倒你,欲置你于死地,此人是江照影吗?”
“不是,阿照……他救我……”
“凶案现场只有两人,凶手不是江照影,那是丁大福了?”
程顺望向王氏,眼睛睁得大大的,口水吞了又吞,抖动不停的嘴唇困难地蠕动着,每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呼之欲出的证词。
“大人……我……是我,我自己摔倒的……”
“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受伤了?”
“是。”
丁大福完全失了神,气焰尽消,呆若木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听着了!”薛齐拍下惊堂木,双目炯炯有神地道:“江照影伤程顺一案,本官查无此事,江照影无罪释放。来人啊,去掉他身上的刑具。”
喜儿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她虚软地靠着小梨,喜悦的泪水流个不停。
衙役迅速解开江照影的镣铐,扶着他站了起来。
“江照影,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薛齐又和颜悦色问道。
“背后一道伤口是让丁大福所伤,其他是狱卒逼供。”
“逼供?”薛齐皱起眉头,直视知县,“录到口供了吗?”
“没有。”知县把自己缩成了乌龟,嗫嚅道:“犯人不认罪……”
“没有做过的事,小民不会承认。”江照影挺直背脊。
“知县大人,”薛齐冷着脸孔道:“程顺受伤一案,应该是一件很好查明的案子,可你不但不查验程顺的伤口,只采丁大福一面之词,欲将江照影打入死罪,你到底是存什么居心,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这……”知县完全说不出话来。
“莫非有人掌握油坊的绝大利益,也知道丁大福假冒程耀祖一事,所以给你好处,要你藉机杀江照影灭口以保住己身利益?”
“不是,大人,绝对不是啊!”
“至于此人是谁,本官还会再查明。”薛齐目光梭巡在众人之间,最后落在侯万金脸上。
任是侯万金平日威风八面,也被那威严气势给震得低下了头。
薛齐又道:“丁大福,你假冒程耀祖,意欲夺取程实油坊,又诬陷江照影杀人,即刻收押监禁;程顺,你谋夺侄女财产,原应一并收押,今念你年老伤重,令你返家休养,另由县衙派人严密监管;程大山,程大川,要是你们父亲有个万一,本官唯你们是问!至于程实油坊的所有权仍归返程喜儿,请书办立即改立房契文书。退堂!”
“老天有眼,喜儿,程家的油坊回来了!”程耀祖仰头看天。
“是回来了!”喜儿也是心情激荡,完全没听到众人的道喜声,双眸只能放在“回来”的江照影身上。
他步伐略为不稳,脸色苍白如纸,但那熟悉的沉稳神情依然不变。
“照影!”她赶上去扶他,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臂。
他静静地凝视她,没有血色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逸出一道她所看过弯度最大、最为俊朗、也是最为温柔的笑容。
笑意还挂在脸上,蓦地他两眼一闭,高大的身躯就倒了下去。
“照影!”喜儿吃惊大叫,立刻以肩膀撑住他,不让他倒地受伤。
拥抱他沉重的身子,摸到他流血的伤口,她的泪水立刻迸出。
不!不能哭,他护卫着她,护卫着油坊,他能为她撑起一切,她也一定会为他撑过最后的难关!
第十一章
房间灯火通明,喜儿为床上昏睡的江照影拉妥了被子。
“是我懦弱,不敢早点回来。”程耀祖站在床边,幽叹一声,“我当年忤逆爹娘,犯下大错,在外头十余年,干尽坏事,吃过不少苦头,这才悔改重新作人,可我是没脸回家见爹娘了。”
苍老的脸孔刻画出一道道深陷的皱纹,不见当年逞凶斗狠的戾气,而是如实地描绘了一个老人飘荡的一生。
“耀祖哥,你坐下来吧。”喜儿拿了凳子给他,也微笑吩咐站在一边的辛勤,“辛勤,别老站着,你也忙一天了。”
“是的,姑姑。”嘿,他现在多了一个姓,叫作程辛勤。
程耀祖陷入回忆里,眼眶泛红,又道:“我后来做马匹买卖生意,有机会打从宜城经过,但我不敢进城,总叫勤儿进来买麻油,再自个儿偷偷地到山头上坟……”
喜儿静静听着,起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黑檀木盒,郑重地掀开盒盖,双手拿出一本厚纸装订的册子。
“耀祖哥,爹娘是希望你回来的。”她摊开了最后一页。
上头原失被划掉的程耀祖三个字,不知什么时候又填了回去,字体歪斜、笔画颤抖,程耀祖看得痴了,雨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是爹过世前几天,要我扶他坐到桌前,亲自拿笔写下来的。”
“爹啊!”程耀祖老泪纵横。
辛勤紧张地站起,不知所措地轻拍父亲;喜儿仍是安静坐着,让老哥哥哭出他郁结三十年的痛苦。
直见他抹了眼泪,她才开口道:“耀祖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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