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非》第4章


光头大汉哈哈大笑。“我自然是人。”
“是人为什么不怕我?”博西勒忍不住朝光头大汉多看两眼,发现他脸上纹路深刻,看起来并不年轻。
“我为何要怕你?”
“你没看见我的眼睛吗?”他刻意用绿眸盯住他。
“看见了,绿色的,这很少见啊!”光头大汉不以为然地笑道。
博西勒怔住了。这人与常人不同,竟然不觉得他的眼睛有何奇怪。
“你是谁?”他缓缓站起身。
“我的名字叫孤镜,猎妖人,以猎妖为生。”
博西勒一惊,不禁退后两步,戒备地看著名叫孤镜的光头大汉。
“莫非你是来杀我的?”
“你又不是妖,我为何要杀你?”孤镜大笑。
博西勒深吸一口气,胸腔突突地乱跳。有人说他不是妖,竟让他大为感动,对这自称猎妖人的光头大汉不禁有了好感。
“我叫博西勒。”
“好,博西勒。”孤镜点头微笑。“你今年多大?”
“十二。”
“刚才看你杀掉妖物的身手十分快疾俐落,看得出你有成为猎妖人的潜质,想不想拜我为师呢?”孤镜环胸笑问。
博西勒呆了呆。“妖物?”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孤镜朝黑蛇的尸体一指。“这蛇妖不是任何人可以看得见的,而你却看见他了,所以他才会变成恶鬼出手攻击你呀!”
博西勒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你能看得见妖物?”孤镜大奇。
“不知。”博西勒更加茫然。
孤镜深深地看着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耳垂上那一滴血珠般的红痣,心中大感讶异。
“也许……你正是天生的猎妖手。”孤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博西勒低头看了看已被他砸打得血肉模糊的黑蛇,看着黑蛇那一双已失去光泽的黝绿眼珠,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怎么样?想不想拜我为师?”孤镜锲而不舍地问。
猎妖人。这就是他的命运吗?
“好。”他点头。“我愿意拜你为师。”
第二章
天大旱,人间战事灾祸不断,时间缓缓流过了十年。
时为大清乾隆朝末年,国运日渐衰颓,饥饿的灾民、干涸的土地、战死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诱惑着暗夜中的妖魔邪鬼,吃吃的、得意的狂笑声在风中翻卷过绝望的大地。
佛教有四大神将,守护世间之主,各坐镇一方世界,守护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红尘,千秋万世风调雨顺。
东方持国天王,名多罗咤,手持琵琶。因其有听觉之毒,凡是被祂听闻到声音者,必受伤害,为不伤人故,手弹琵琶避听音声也。所持琵琶法器为风调雨顺中之“调”。
南方增长天王,名毗琉璃,横眉怒目,神态冰冷,百鬼见之皆惊,其威力在触觉,故手持出鞘宝剑,使人不能近身。所持宝剑法器为风调雨顺中之“风”。
西方广目天王,名毗留博叉,手缠一赤龙,为诸龙之王,由于前额有一目,故称广目天,能以净天眼观察世界,护持閰浮提众生。因其能镇伏龙王,故手绕赤笼为风调雨顺中之“顺”。
北方多闻天王,名毗沙门,手持宝幡,用以制伏魔众,统治诸夜叉。手持宝幡法器为风调雨顺中之“雨”。
多闻天王毗沙门法力最为强大,曾蒙受佛陀咐嘱,也曾在佛陀前发起誓愿,要护佑人间善良百姓免于痛苦磨难。当他看见邪魔鬼怪肆掠人间,黑暗邪气笼罩大地,便放出宝幡一百零八颗明珠,镇守在皇城周围的百年古剎中,让可怕的浩劫不至于太快来临。
嘉庆二年腊月隆冬,北京城在一夜之间冻死了近万名灾民,当京城内外寺庙与道观忙着收埋尸首、超度亡魂时,某天深夜里,大小寺庙内的“天王殿”,被盗了多闻天王宝幡上的一百零八颗天界明珠!
镇守皇城的明珠被盗走了,广目天尊像手中的恶龙察觉到镇守的力量消失,率先脱逃,持国天尊像怀抱内的琵琶见赤龙脱走,也不甘寂寞,顽皮地化成人形,溜到人间玩乐去。
“天王殿”内熠熠宝光顿失,惊动了暗夜中的邪鬼们,东方一股强烈的黑气冲出湖心,窜入城中,夺走握在增长天尊像手中的宝剑。
整座皇城顿时黑气弥漫,遮盖了日月星辰。
次日,所有大小的寺庙中,由四大天王尊像手持的护国法器全部凭空消失的异象迅速传遍了京城,造成百姓极度恐慌。
如今,持国天手持的琵琶、增长天手握的宝剑、广目天手绕的龙和多闻天手持的宝幡都消失不见了,是否意味着护世四天王不再护持国家“风调雨顺”?
百姓奔相走告此一异象,议论纷纷,恐怖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流窜在北京城里,挑起满城百姓畏怯的颤抖。
全城寺庙中数以千计的法器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消失的?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得不到答案。
因此人们都相信这是“天谴”,是不祥的灾兆。
清晨,天将亮时。
一股腥臭的妖气在林间窜逃。
“是妖狐!”孤镜把贴了符咒的弓箭抛给博西勒。“快!莫让牠逃了!”
博西勒搭箭上弓,瞄准了妖狐,一箭射出!
充满杀气的箭尖破开林间薄雾,正中妖狐背心。
惨叫声在雾气中闷闷地响了几声便再无声息了。
“好极了。”孤镜轻轻拍了拍博西勒的肩头。
博西勒缓缓放下弓箭,微偏过头,低垂下视线看了孤镜一眼。
“走,咱们看看去。”收博西勒为徒十年了,如今博西勒的个头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现在,他只能仰着头看他。
两人来到中箭倒地的赤狐身旁,博西勒蹲下来,正准备拔下箭时,听见孤镜对他说道:“箭要小心拔下来,别坏了这张漂亮的狐皮。”
博西勒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拔箭,他看见赤狐绿黝黝的眼珠悲哀地看着他,似乎在落泪。
“师父,这狐哭了。”他微讶地触了触赤狐湿濡的眼眶。
“你这心软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牠是妖狐,妖就是妖,不必同情。”孤镜毫不动容,径自提起赤狐的四只脚,转身便走。
博西勒心中一阵迷茫。刚开始,师父教他如何猎杀妖物时,他对任何妖物并无一丝一毫的同情,心中唯有一念,就是要杀光与他有着相同眸色的异类,他不容许任何妖物与自己有牵连。
当时的他还年少,愤恨到了一个极限,残酷的杀意就变得如此纯粹,他把自己化成冰冷的利箭,释放着体内极度的恨。
但是,再浓重的恨也有淡去的一天。不知从何时起,猎妖不再能带给他报复的满足感,甚至渐渐地,他开始感受到被猎者的痛苦。看着妖物死在自己箭下,他开始心生不忍,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为。
“博西勒,不许胡思乱想!”孤镜用严厉的眼神瞪着他。“这几年天下乱得很,妖魔邪鬼正伺机出来作怪,倘若你心软了,只会给妖鬼可乘之机,你明不明白?”
“徒儿明白。”博西勒脸色木然。
“近来皇城弥漫着一股妖气,我有预感,天下就要大乱了。这天下一乱,百姓的日子可就要苦了。”孤镜遥望着北方,重重一叹。
博西勒并没有那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天下乱不乱他半点也不关心,他更不像师父那样,一生以除妖为己任,将除妖视为无量功德。
“我下山把妖狐交给官府,你先回去吧!”孤镜拍了拍他的肩,提着赤狐,慢慢朝山下走去。
博西勒提着弓箭,静静地呆站着,让身心都浸淫在沁凉的雾气中。
这样的薄雾,这样的山林,总会让他想起十年前,想起那个令他脱胎换骨的神仙一般的姊姊。
在这山中住了十年,他不曾再遇见过她。他一直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谁?也许,她早已经嫁为人妇了,说不定儿女也已成群了。但是,他还是一直很想再听一次她那无比温柔怜惜的声音。
他在林间漫步,看着日光渐渐穿透浓密的树叶,看着雾气逐渐散去。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博西勒转头望去,嗅到了空气中淡淡飘来的一股麝香气味。
这气味拨动了他敏锐的神经。
他微微抬了抬眉毛,淡绿的眸子闪动着异光。一个白衣装扮的老人走进他的视线中,白花花的长胡子微微飘动着。
他看出来了,这老人不是“人”。
奇怪的是,在这非人的老者身上居然嗅不到半点腥臭的妖气。倘若他不是“人”,也不是“妖”,那么他是什么?
在博西勒暗暗观察老者的时候,那老者也看见了博西勒。
当老者看见博西勒时,浑身震颤了一下,脸上出现惊异的神情,博西勒以为他是被自己的绿眸所吓,便也不以为意。不过,当老者脸上震骇的表情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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