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蝉儿》第17章


梦蝉被师父牵着离开大堂,一路只轻飘飘地想着师父的话。
师父喜欢她?师父喜欢她?她越想越兴奋,这真是太美妙了、太好了、太幸福了,她乐得彷佛要飞上天去了。
梦蝉跟在师父身边,红着脸儿,鼓起勇气,决定也响应师父的感情,她瞅着师父俊朗的脸,脸红心跳地道:“师父……其实我也……”
“梦婵。”他忽地停步,望住她。“抱歉──”
“嘎?”梦蝉错愕,一句“我也喜欢你”被师父突来的歉意截断。师父怎么忽然道起歉来?她望着师父,他的手握着她的,日光映在他俊朗的五官上。她望着那对深邃黝黑的眼睛,听着他温柔的声音。
“对不住,师父利用妳帮自己解套。”他勾起唇角,苦涩道。“师父一直苦恼怎么拒绝卓菲的婚事。想了一夜,不如将错就错,趁此让卓菲死了心。”他目光温柔,可这次他的温柔却让梦蝉心碎,他说:“妳暂时委屈委屈,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一起,等师父将一些事处理好了,就带妳离开。”他向她保证。“妳放心,师父定找个地方安顿好妳才回麒麟山,妳觉得如何?会不会怪师父?”
梦蝉怔怔地望着师父,只是傻傻地仰望他。不!她眨眨眼,不能哭,现下若哭了就太丢脸了。她心口很酸、很痛。看着师父,很用力地抿唇忍住不哭。
不,不能哭,她勉强地硬挤出很不自然的微笑。天可怜见,这实在要她的命!
“这……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哈哈……”她说得言不由衷。她努力想隐藏住失望的表情,她装作若无其事,还伸手拢拢头发,努力不让凶猛欲出的泪湿了眼眶。笑容隐去,老天,她的胸腹如火灼般疼痛,她好想好想哭喔……
庞辙严望着她,是他的错觉吗?似乎有些水光在她黑黑的瞳底闪烁?“妳……”他皱眉,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我知道了。”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一定帮师父。”唉!师父怎么可能喜欢她,连卓菲那么优秀的姑娘师父都不爱了,更何况是她!梦蝉紧抿着唇凄凉的苦笑。
庞辙严凝眸打量她,那闪烁着的是……泪光?正纳闷,她已先一步别开脸去,然后她仰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全逼回去。
“真好,师父……”她合眼,敛住泪。“我闻到花香……”不要想了,她安抚着自己,不要再想了,再想又要哭了。
“这附近有间花房。”庞辙严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我带妳去瞧瞧。”
这是第一次,爱哭的柳梦蝉成功地忍住泪儿。憋住泪后,那满腔的泪彷佛就堵在胸口,胸口瞬间闷闷痛起。她眨眨眼,然后默默抽回一直被师父握着的手。
庞辙严愕然,为着掌心里的一阵空虚。
他暗暗吃惊,打什么时候起,竟习惯拖住她的手?怔忡着,忽然有些恍惚,某种说不出的感觉涨满胸口,那种烦躁的情绪又开始拉扯他的心。忽然觉得想对她说什么,却恍惚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并肩于日光下走着,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气氛有点诡异。
顶上骄阳莫名得让人心烦意乱,令他心浮气躁。
梦蝉打破沉默,她忽然低低地问道:“师父,你说蝉在地底熬了十几年才终于栖上树梢,牠们……牠们为了什么叫那么大声?为了吃吗?肚子饿吗?”在麒麟山时,她就一直困惑着。
“为了求偶。”庞辙严低声答她。“为了让生命中的另一半寻来。”
梦蝉脸更低了,她注视自己的双脚,惶惶不安地小声问:“万一找不着呢,万一牠们一直喊也找不着呢?一季过后还是要死吗?”
“嗯。”他点头。
“那多可怜啊!”她淡淡一句。
不行,她的心痛极了,她用力眨眼,企图把泪逼回去。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想,原来师父不是喜欢她,原来只是为了逃避亲事,只是这样而已。师父根本没打算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安顿好她之后师父就要走了,要永远永远的离开她了。梦蝉哽咽,眼眶灼热刺痛。
发现她异常的沉默,庞辙严停步,侧身回望低头不语的徒儿。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注意到她微微颤动的肩膀,又担心起来。“梦蝉?怎么了?哪不舒服?妳今天吃药了没?”伸手捏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霎时他怔住,看到她泪痕斑斑的脸儿,他心中一紧,皱眉问:“怎么哭了?”
终究还是没法藏住泪。“我……我……”她只好撒谎。“我只是……觉得那些蝉好可怜。”
庞辙严愣住,旋即笑了,他眼中闪烁的温暖让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妳真是──”他宠爱地摸摸她的头。“这也哭?傻瓜!”
梦蝉揉起眼睛,嘤嘤啜泣起来。不是的,是师父害她哭的……她伤心地想,她的感情恐怕永远也传递不到师父心底。
“梦蝉,暂时委屈妳在庞府待上几日,不论他们说什么妳都别当回事,等师父忙完再一起离开。”
“嗯。”她揉揉眼睛用力点点头。“梦蝉什么都听师父的。”她认真道。想了想又抬起脸问:“可是师父……”她困惑地。“你不喜欢卓姑娘吗?”
“卓菲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就像对待自己妹妹。”他诚实地回道。
“那师父为什么要和她定亲?”
庞辙严侧着脸笑了。“主事的师娘妳也瞧见了,她疼那丫头,不论我如何反对,她硬是要指婚。这让我很困扰。为了顾全卓菲的面子,我才离开庞门独居麒麟山,以为时间一久她就会死心,没想到卓菲也恁地固执……”庞辙严俯视梦蝉皎白秀气的脸儿。一直就觉得她清秀,现下换回女衫,绾起长发,这才惊觉她细致的五官像玉儿雕成那般灵秀。“梦蝉。”不知怎地,望着那一对水汪汪的眼儿,他胸腔就热了。
“嗯?”她一脸无辜上望师父,双眸潮湿,鼻尖泛红。
“妳……”庞辙严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泪迹。“妳真的没事?”
梦蝉用力点点头。“没事。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
是夜,书房里。
庞辙严翻阅着先前总管老曹取来的几本秘籍,对老曹道:“我想改几路功夫,你先取刀谱过来。”
老曹躬身回道:“是是是,我这就去拿。”
老门主坐在一边摸着白须,笑望着和他一样白发苍苍的老曹。“你啊你,我不是叫库房给你十两银做件新袍吗?怎么还是穿这件破衫子?”
庞辙严抬头望向老曹,他身上的褐色袍子的确又旧又破,一堆的补缀痕迹。
老曹挥挥手。“爷啊──”他老泪纵横。“小的啥都不缺,您对我好,小的知道,小的一向淡泊名利,两袖清风,这身外之物小的一点都不在乎,这袍子还可以穿,行了。”
“行什么行?”老门主瞪他。“近日天冷还镇日飘雪的,你去给我裁件袍子穿,要冷着你这把老骨头怎行?”
“真的不用了,”他还是推辞。“别浪费银子了,俺再活也没多少年,您是知道的,我老曹对身外之物一点都不贪求,一点……都不在乎。我啊,有一口饭吃就好了!”
老门主转而望向庞辙严,指着总管又气又笑地道:“你瞧瞧他、瞧瞧他?他是非要咱们欠尽他就对了,在这儿待几十年了,连给他做件袍子他都推三阻四的。”老门主起身感动地握住老曹双手。“唉!这世上还有谁似你老曹这般忠良,连件袍子都不肯要,您真是太让我汗颜。”
“什、么、话!”曹老激动反驳。“您才是德高望重、世人景仰的上人啊,拿我老曹跟您比,简直侮辱了您啊!”
“您千万别这么说……”
两人互相说着吹捧的话,庞辙严只微笑听着,静静审视庞式秘籍。
※※※※※
雪镇日飘着,这个冬季的雪下得比往年还要凶猛。
等待着和师父离开庞门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怕惹来麻烦,及众人敌意,梦蝉只敢胆小地躲在暂住的西厢院落里。窗外细雪纷飞,又是一个冻死人的早晨,又是无趣的一天。
梦蝉单膝跪在椅上,一手撑着木桌,一手探出窗外,接住了棉絮般轻盈的雪片,她接了一片又一片,这是个无聊的游戏,尽管如此她仍情愿困在这小小隐匿的地方,好过出了院落,和那些充满敌意的庞门师兄弟们打交道。
尽管那可以增加她看见师父的机会,尽管……她有多么渴望见着他,然而她就是没胆踏出院落半步。
还是安分地乖乖躲在这里就好,她想着,翻身,双肘搁在窗棂上,上半身探出窗外,她仰望屋檐凝结着的晶莹的冰柱。她望着,张唇呼一口气,一团白雾升起,春天什么时候来?好冷。
她又呼一口气看它飘上屋檐,头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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