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蝉儿》第20章


风狂,把苑里梧桐树吹得发出沙沙巨响,冰冷的雪扑过他的颈项,他忽然停步,看着苑里白茫茫一片雪,他仰头,千百朵雪花直扑进他眼帘。
不禁想起梦蝉哭的时候,他常想她哪来那么多的泪?天空哪来那么多的雪,在黑夜中,雪给衬得益发皎白。庞辙严玻鹧郏獍谆兴颇掣鋈说牧场?br />
梦蝉不美,但她非常清秀。清秀得就好象很黑很暗很深的夜里,很白的一束月光。不让你惊艳,但她会让你细细惦念着。庞辙严胸腔一紧,似乎有种温柔的情感瞬间涨满。他转身加快脚步踱往梦蝉暂住的客房,端着那碗帮她盛的汤圆,想她看见汤圆,肯定又感动得直掉泪,用那软软的嗓音说着她常说的那一句──师父,你好好喔!
想到梦蝉那憨傻的模样,他笑了。停在房外,他敲门,却久不见回音,开门,看见一室冷清。有一剎还以为走错地方──这窗没关上,窗板扑扑作响,空气清冷,房里一片昏暗,只有走廊灯笼透进的一点光。
昏暗视线中,庞辙严看见桌上摊着的信。他走过去搁落碗,然后拿起了信。望着信里字迹,他眼神逐渐转沉,将信揪紧掌中;抬头,窗外暴风狂啸,雪势急遽,外边是那样冷!他深吸口气,转身直闯大堂。
“怎么回事?”他怒气腾腾步入大堂,阴沉着脸揪着那封信问师娘。庞大的身形、肃杀的口气,将满室欢笑杀得片甲不留。
老门主看看爱徒阴沉的脸色,大事不妙,他搁下碗振振衣袖,开始溜到角落边打起他的太极拳,打算装聋作哑,聪明地置身事外。他听见妻子高声回答庞辙严。
“她拿了我一袋银子,高高兴兴地走啦!”
“不可能。”庞辙严说道,表情严酷,眼神愤怒。“她绝不会这样做。”
师娘砸了碗。“x的!”她插腰瞪着庞辙严,嚷嚷。“人都走了你是想怎样?”她高声骂道。“我看你们感情也没多好,区区一袋银子她就跑了,我看你还是死心,瞧卓菲──”师娘大手一抓,将卓菲揪进怀里。“这丫头死心塌地爱你,你的心是铁打的?你无动于衷吗?你怎么这么无情?一个柳梦蝉马上让你忘了咱们卓菲!”
“妳的心是铁打的?”他反问她,黝黑双眸睁成危险的两直线。“这种天气妳让她离开?”他深吸口气,压抑住快爆发的满腔怒火。“她要是出事,我不放过妳。”
师娘大抽口气。“你、你这逆徒你说什么?”
庞辙严不理她,兀自转身离开。
师娘气得抽出卓菲腰上配剑,在众人惊呼声中,她提剑直往他背上杀。“我宰了你!你给我站住!”
“不要啊──”
“师娘!”
剑尖急急往庞辙严背上刺去,危急一刻,老门主还打着太极拳漠不关心,而且颇有越打越远之势。
卓菲来不及拦,高声尖叫:“不要啊!”而慕风只来得及抱住师娘的腿,不抱还好,他这一抱,师娘一个不稳就往前跌去,剑直刺上庞辙严的背,每个人都尖叫,包括师娘自己,她眼一瞠看剑尖刺入他的背脊──霎时,众人沉默得连呼吸似乎都停了。
然后,堂内爆出更大一声惊呼──剑尖断了。庞辙严没躲,他只是侧过脸来,垂眸对师娘道:“挨这一剑够了,如果梦蝉出事,妳最好打得过我!”
他亳发无伤,倒是她的剑断成两截。“你?”她惊愕地松了剑。“你练成了金钟罩?”
庞辙严没回答,他大步离开,急着去找柳梦蝉。
“他几时学成的?”师娘震惊至极。那是失传已久祖师爷的功夫啊,连相公都参不透,这小子竟然……
慕风和卓菲已经骇得抱在一起。
“他太厉害了,祖师爷的功夫不是失传了吗?完了,找不到柳梦蝉我死定了啦!”
慕风按着卓菲脑袋直往他怀里埋。“嘘嘘,大师兄只是说气话没事的。”
老门主逃到边边还在打拳,师娘猛一回头,看见他置身事外的模样,气得抓起地上那半截剑,哇哇叫地就往他劈。
“你还打拳!老娘跟你打,方才你不会吭声啊?那小子都会金钟罩,你这死老头,师父是干假的?你挨老娘一剑,我看你罩不罩!”
两人登时打了起来,老门主轻易地闪着师娘刚烈的剑势。“唉!妳老了怎么还跟孩子计较?别气啊……”
※※※※※一步出庞门,冷风击面,天昏地暗,只有白雪放肆呼啸。
厚厚积雪掩埋去路,整片树林全掩在雪底,大地空旷苍茫,不见半个人影。
庞辙严疾步奔上旷处高石,搜寻梦蝉人影。这么冷,她能去哪?
运起周身内力,他朝天地朗声唤她:“梦蝉──”凭他的功力声音可传十里,他希望她听得见。然而放目远望,只有萧瑟北风响应他的呼唤。
“梦蝉……”浑厚的嗓音回荡冷风中。“梦蝉……”风中庞辙严厉眸满布忧悒,他担心她的去向,担心她的安危,她那么笨那么傻,她能去哪?
庞辙严揪紧拳头,无限自责。“该死!”他不该带她来庞门,他该早些带她走。就在他沉陷懊恼中时,身后发出窸窣声响,他回头一顾,看见庞门前一团厚雪忽然动了动,然后白雪成片陡落。他瞳孔一缩,看见一个人影冒出来。
“师……师父……”梦蝉冷得嘴唇泛紫,她颤抖着,双眸瞅着他。“我……我早说不能走……可他们……他们偏不信……”
庞辙严怔住,她一直待在门外!
他凝眸,望着她发上、身上沾覆着满满白雪,双手笨拙地抱着包袱,只套了一件灰色斗篷,浑身冷得不住地颤抖,还急急向他解释──
“我说跟你约好了……我不能走啊,他们就是不信……”她的鼻子冻红,眼睛湿漉漉地瞅着他,声音里的无辜和凄凉撕扯着他的心,她还在笨拙地解释:“师父啊,我是想回去……可是那些机关,我怕……我只好……”她住口,看他大步过来,师父的脸色好难看。“师父……”
“笨蛋、妳这笨蛋!”他咆哮,忽然张臂就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瞬间梦蝉跌进钢铁般温暖结实的胸膛。“这么冷,妳想把自己冻死吗?”他用她从未听过的热切口气骂她。“笨死了!”她竟就这么呆呆地守在门外,吹着冷风。
梦蝉被师父牢牢抱进怀里。“师……师父……”好温暖啊!她已经冻了一整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庞辙严心疼死了,他紧紧搂着她直打颤的身子,那蛮横的力道像是急着要把所有的温暖渡给她。梦蝉埋在师父胸前,闻着熟悉的味道,软绵绵、心满意足地叹息。
“师父……我就知道你会找我……”她说着,闭上水汪汪的眼睛。“我很聪明吧?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就躲在门口等,我一直等,知道师父不会撇下我,我就知道……”占据着那堵结实温暖的胸膛,耳畔狂风呼啸,她微笑说着,聆听师父胸膛规律的心跳。她叹息,能永远躲在师父的怀里多好。这世上再没有比师父双臂间更安全的地方了。
庞辙严搂着她,她的话可怜的教他心疼。他感觉双臂间真实的温度、柔软的身躯,闻着她发梢的香味,胸腔发烫,热血沸腾。他深吸口气,想镇定紊乱的思绪,方才,险险的以为她真走了。
为什么这么心疼她?为什么这么担心她?庞辙严望着漫天风雪,静静地只是抱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应该放开她了,他想,可又想多抱她一会儿,多抱一会儿。这样抱着她……心中有股踏实,不可思议的平静满足。
漫天大雪在这一瞬间彷佛也温柔了,似棉絮拂过他们拥抱的身影,天地苍茫,只见白茫茫大地上,他们相拥着;而风还在狂放地吹着,教庞辙严将她搂得更紧。
※※※※※
一进入庞门,庞辙严立即要梦蝉将东西收拾好,决定带她离开。
他对盛怒的师娘及哭泣的卓菲道:“庞门处事一向光明磊落,师娘,妳这次太让弟子失望。既然不欢迎梦蝉,我也就此拜别。”他决定带梦蝉走。
“好!”师娘也气得火冒三丈。“你走,我就不信庞门少不得你,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你走,为了一个丫头这样忤逆我,你走,老娘不希罕!”
可卓菲希罕,她红着眼眶望着大师兄。“我……我和师娘是一时胡涂,你别气啊──”大师兄这一走肯定是不会回来了。
梦蝉不发一语,师父的表情非常严肃,她可不敢吭声。
老门主清了清喉咙,谁都不帮只是摸摸胡子哑声说一句:“真玄了,这汤圆不是吃了会团圆嘛?”这一句叫卓菲心痛得“哇”地一声哭了。
师弟们也帮着卓菲劝起大师兄,可庞辙严已然决定,他握住梦蝉小手,低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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