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情浅》第4章


“地主?地主是谁?”仙恩没料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居然有冒出来的一天。
“这我就不晓得了,你要去问我们工头。”司机耸耸肩。
明白他也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从他这儿实在问不出什么,仙恩的怒意稍微敛了一敛。
“原先住在空地上的狗狗呢?”
“都被抓走了吧!”
“抓走?”才刚收山的忿怒当场又爆开来。“你们凭什么把它们抓走?它们被抓到哪里去了?你给我讲清楚!”
“我们就打电话叫环保局的人来抓去野狗收容所啊,那些狗好凶,居然想咬我们,我们可是来办正事的!”司机见她气势凌人的样子,心火也旺了起来。
“收、容、所?”仙恩的心脏紧紧缩成一团。“那些狗狗是我们社区共养的!谁跟你说它们是野狗?”
天呐!小黄、小白、小黑、小花、小土蛋它们被抓到收容所去了。一旦送进去之后,七天之内没有人来领养,就会被注射毒针,送进焚化炉销毁的。
“可是……”他犹想分辩。
“我警告你,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准你们再施工了。不然我就……我就……”她努力想找一些威胁的话。“我就带着整个社区的人来空地示威抗议。”
司机顿时张口结舌,其它几位工人听见了他们的争端,早就放下手边的工作,围过来探个究竟。
“喂,小姐,你不能这样,我们是合法的施工单位。”其中一个工人插嘴。“而且我们几个星期之前就已经知会过你们管委会,公布栏也贴了施工公告了,你现在不能来妨碍公务。”
前阵子她在赶报告,哪有时间去看公布栏呢?现在的她心急如焚,只顾念着那几只宝贝狗的下落。
“我不管,反正我们全部居民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不准你们再乱挖乱建,否则我就向环保署检举你们噪音污染。”她撂下霸道的宣告之后,转头冲回家搬救兵。
她妈妈是社区义工,又在区公所里工作,一定比她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呜……小黄,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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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车声。机车与汽车。风声。青少年的叫嚣声。更凄厉的风声。
呀呼!给它踩得稀巴烂!阿海加油!一块破田而已!稀罕啊!给他好看!
味道。车烟。树木与青草。夜风。死亡。心的腐臭。
天地间,又静了。
所有亢奋的嘶吼,过激的肾上腺素,突兀地凝结了。
连风声,也冻结住。
他他他,他……他没气了……
雄壮的进口机车轮下,是一张灰败的老农脸孔,瞳眸圆睁,没有焦点……
畏惧与惊愤,都在这双沧桑的眼中。眸心的光芒,伴随着生命之火,渐渐淡去,最后剩馀的,是无止无尽的不解和不甘……
夭寿哦!你这个死孩子!
啪!凄厉的咒骂完,一记热辣辣的耳光飞来。
活活一个人就被你这样辗过去,你将来会下十八层地狱啦!
阿池身后只剩下一个女儿,十岁都不到,他老婆早就死了啦!你教她一个人怎么办?
那样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停止在他们喧闹的叫嚷里,怎么办呢?
小女孩会如何?他会如何?他们害死人了,又该如何了局?
妈!妈!对不起……
母亲从来没有骂过他,从来没有。直到她死去那天,都没有。
只是,那潸潸不停的老泪啊,一路漫进他的心里,他的梦里……
你这个不孝子!十六岁就去坐牢,放你妈妈一个人在外面操劳。
你们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连陈家的脸也给你去光了!败家子一个!连自己的妈妈都害死了!
台北那块地留给你,迟早会被你败光!
你这个败家子!
败家子!
败家子——沙发上的男人霍然张开眼。
一道金灿灿的光直射入他的眼底,像在审判什么似的。他只能再闭上眼,透过薄薄的眼睑,让自己习惯那一室的明亮。
啊,现在是下午。没有凄风,没有嚣叫;空气是干净的,漫着新鲜泥土的味道;远远的某一处,隐约传来卡车和机具操作的声音,不是机车的引擎在咆哮。
他抹了抹脸,坐直起来。
有一缕魂魄还盘旋在十六岁的那年,没有回来。另一缕遗留在母亲过世那年,仍在母亲的灵堂前无声哭泣。
他的头晕得厉害,强撑着,走到浴室里用力泼了几把清水,冷却那还在半梦半醒间躁动的神魂。
镜子里的脸孔,乍看之下,竟有几丝诡异的陌生。
这是一道平而挺的眉,凛冽煞黑。据一位“兄弟”的说法,他全身上下最名不副实的,就是这一道带着杀气的浓眉了,又平又黑的两笔,划在脸上,有如两把关刀。所幸他的眼神平良朴实,中和了浓眉的杀气。
二十岁那年,从少年监狱出来之后,他就不曾再把头发留长,维持着四年来的平头发式,五颜六色的花样当然也早不复见。
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三十岁的他,因为长期在太阳下工作而壮实了些,黝黑了些,块头大了些,已经达到少年时期的自己所期许的那副“勇健”了,然而,心境却苍老了这么多。
一切都改了。甚至,他都已经不叫“锺振毅”了。
甫出牢门的那年,母亲来迎接他,拖着蹒跚的步履,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万华一带找算命仙挑名字。
“我之前算过了,算命仙说你的名字带杀气,难怪会去坐监。”母亲兴匆匆的说。“我们今天就来挑个新名字,改改运,以后你好好做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他对于这种命理术数向来抱持怀疑态度,即使到现在还是如此。为了老人家宽心,他同意了。
他从不曾真正听过几次母亲的吩咐,少年时期总是在叛逆中过日子,不断压抑自己去取悦朋党,做着不符合本性的事。
从步出囚牢的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会不同!他会听母亲的话,不再让她操烦,不再让她斑驳的白发继续褪色。
于是,“锺振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锺衡”,取其一生不偏不倚、多思多量的意思。
然而,这个名字并没有保住母亲的年寿……
锺衡又用力泼了一把水,断然洗去纷乱的影像。
都过去了。
他已不再是那个茫懵无措的少年,他是一个三十岁、略有薄产、拥有一份事业的成熟男子。
他离开浴室,停在客厅的窗前。
“锺先生!”几位建筑工人看见了他,爽朗地挥手招呼。
“你们好,辛苦了。”他隔窗喊回去。
这里是他的土地,正要盖起属于他的温室和房子,他的花株与植草都将在此找到扎根之所。
“晚翠新城”几个石刻大字,在社区门口上凛凛盘距,母亲的名字正照看着他。
这天地间的一隅,该是他可以安身立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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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恩不得不承认,情况比她预期的更棘手。
经社区主委解说,她才知道,不只即将改建的这块空地是属于地主的,连社区口的那块公园土地都是他的地。据说是区公所当初征得他的同意,将它整顿成小公园,让居民们平白享受了好几年。如今地主想把地要回去了,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馀地。
“伤脑筋!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本来还想,空地被讨回去了,顶多以后把狗儿们放养到小公园去,这会儿连公园都不保,她的宝贝狗狗岂不是又要再度踏上流浪的命运?
她忧恼地在小公园里踱来踱去,一下子坐在石凳上,一下子又烦躁地跳起来踱步。
花钱向他租地是一定行不通的了。照主委所说,本社区改建之前都是他的地,那他一定是个大地主,光晚翠新城这个社区就让他赚饱了口袋。她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租金,他怎么会看在眼里?
“不行,我一定要试尽各种方法,绝不轻易气馁!”
她摆出一向用来自我振奋的招牌动作——两脚大开,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握拳的手高高举起来。
“为晚翠新城的宝贝狗儿请命!”口号一。
“打倒资本主义!”口号二。
“三民主义统……呃……”树上有人!
她愕然楞在原地。大热天的,这位老兄没事躲在树上做什么?乘凉吗?
慢着,这不就表示,她刚才的蠢样都他被看光了?
天哪——一张秀白的脸登时窘红得连耳朵都变色了。
顶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速之客正在攀下树,敏捷的身影往她身前站定。
哇!仙恩退了两步。
极短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株仙人掌。
阳光从叶缝间透下来,在他脸上、身上筛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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