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第9章


“若说我打算收购‘春天温泉馆’改建度假饭店,你说可能性有几分。”聂沕离试探地提起。
春天的表情微怔,认真的看了看他。“零。”
“零?”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外婆不会出售温泉馆,你最好打消念头,她把温泉馆当成命一样的宝贝,连我不小心刮掉一公分的漆都得受罚。”她是念旧的人。
记得那次她挨了十下板子不准吃晚餐,半夜饿得受不了直喝开水:心疼不已的姑爹才偷渡一块面饼让她止饥。
“我说说而已,你别当真。”真有那么顽固?
“少来了,我看你是在探我口风,外婆的温泉馆是地方上的古迹,你敢动一草一木就是和镇民为敌,他们会拿扫把将你轰出镇。”
“连钱也打动不了?”他不信。
聂沕离的霸气显现在睑上,他认为任何东西都有一定的价码,没有钱买不到的道理。
或许他处在功利世界太久了,习惯以金钱看待物品的价值,心自有一套标准收买人性,完全忘了世上还有一种人不为所动。
那就是物质欲望低落得近乎零的小镇居民,他们纯朴地不受文明污染,享受知足常乐的悠闲。
“哎呀!你好市侩,一身商贾,以前也有大财团逼外婆卖地,以垄断手法让她无法经营,以为她妇道人家会就此屈服……”
可是强如韧草的外婆绝不妥协,怕子孙不孝没人送终的她早存了一笔数目庞大的养老金,她不怕生意做不下去有断粮之虞。
对方散播谣言说温泉馆的地下温泉有毒,人泡久了会四肢僵硬,头脑不清,重则会瘫痪成植物人,要客人别以身相试悔恨终身。
那一阵子生意真的很差,门可罗雀几乎看不到客人,外婆一个火大提供全镇免费泡汤,不怕死的尽管来,外带她口碑一流的温泉小馒头。
一开始来的人并不多,大家采观望态度不敢轻试。
但是居民打小都是泡温泉长大,一、两个月不泡泡浑身难受,在见过几个老主顾连泡月余没事後,客源才逐渐多了起来。
“大财团的老板看整不倒我们的温泉馆也很火,索性一把火想烧光地上物,你下回到我们温泉馆瞧瞧,左边的建筑较右边建筑新,那一次我爸妈没来得及逃出。”心有点酸。
“春天……”原来她失去父母。
她笑得天真不像难过的模样。“我没那么可怜啦!用不著一脸同情的样子,生命本就无常,想太多反而自寻烦恼。”
“你不伤心吗?”失去至亲的伤痛非一朝一夕能平复。
“人要向前看不是缅怀过去,伤心是一时的嘛!你该瞧瞧我外婆的神勇,率万人大队以神风精神拆了财团的窝,让几个主谋者全判了一级谋杀。”
她在脖子画了一下,表示全陪葬去了,没一个逃得过,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你也在场?”那时她才几岁,这种血腥场面实在不适合她。
“当然。”春天神气的做了个投球动作。“我外婆让我丢第一块砖头。”
因为上头有她父母的血。
聂沕离的心为她抽搐,下意识地拥她入怀,“苦了你。”
嗄!这算是安慰吗?
表情有点僵硬的春天轻轻挣扎,长这么大她还没被男人感性的抱过,玩笑式的拥抱通常点到为止,尚未感受彼此的体温便已分开。
可是她才刚有动作,松垮的双臂忽然收紧,让她动弹不得的聆听他规律的心跳。
大喊性骚扰有没有用?还是进行重点攻击往上一顶,他看来像在心疼她“不幸”的遭遇,害她不好意思用教官教的女子防身术对付他。
他到底要抱多久?再抱下去太阳就要下山了。
她看向一旁龇牙咧嘴的观众……
“呃!聂老大,摧残民族小幼苗会造成经济大衰退,你让人家小妹妹脸红了?”唉,他不会玩真的吧?
一狂傲,—清纯,他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小绵羊走入大野狼口中。
秦日冯不敢自诩解救苍生,但起码可以解救春天,一年四季若少了春肯定寂寞。
“多嘴。”聂沕离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以占有者之姿独揽她的腰。
“一人一张嘴哪有多,我是为四季之首喉舌,春天属於大家的。”没人能独占,公平得很。
没错,没错,她是自由个体,千万别用令人害羞的姿态占有她。直点头的春天轻挣扎了一下,不想成为某人的包袱。
“春天是属於大家的,但这个春天属於我。”聂沕离毫不迟疑的宣告主权所有。
“我是你的?!”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没知会她一声先斩後奏?
好大的一颗炸弹呀!炸得人头昏眼花,她几时成了私人所有?
“你有一双会说话的漂亮清瞳,但别睁得太开,小心眼珠子掉下来。”他没预警的吻上她怔愕的眼皮。
这下她不脸红都不成,粉嫩的双颊染上绯色。
他怎么可以乱亲人,他们的交情没好到这种程度,他太没礼貌了。
秦日冯看不过去的开口,“拜托,你别用骗三岁小孩的口吻,春天妹子在瞪你了。”有谁听过眼珠子会掉下去的,他当拍僵尸片呀!
有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鬼话。
聂沕离冷瞟他一眼,“秦总经理日子过得太闲了,我是不是该找些工作让你忙碌?”像是和春天的外婆聊聊天。
秦日鸣笑得眉毛打结倒退一步。“我很忙,我很忙,真的,你不能再奴役我了。”
也不想想是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险载他离开一场鸿门宴,他好意思过河拆桥先给他一枪。
要是没有他的“见义勇为”,这下子大老板非得忍受一夜的疲劳轰炸不可,连番上阵的亲友团不逼出个结果誓难罢休。
而现在他以上司的头衔压人,他就算有再多的不服也要屈服,公平二字根本不存在。
“我是体谅你孤家寡人没个慰藉,想让你多赚点钱好存老婆本。”你还不走。
我热闹还没看够怎么走得开,你的魔手别伸太快。“总裁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忙里偷闲也要和你喝杯咖啡。”
交情够才能共享浓、醇、香。
“你当自己在卖咖啡吗?”我会让你喝咖啡喝到闻香色变。
尽管放马过来,我洗好十打咖啡杯等你。“春天妹妹,你想不想听聂大叔的丰功伟业?”
他翻压箱底吐给她听。
“聂大叔——”他够胆。
“聂大叔……”他没那么老吧!
冷沉的咆哮声和饱含笑声的女音同时响起,不知死活的秦日冯兀自得意地朝两人挤层弄眼,重现自律神经失常的举动。
不过十分钟後他尝到苦果,笑不出来地垂著一张苦瓜脸,无形的千斤重量压得他腰杆子挺不直,双肩和七旬老叟一样往下垂。
公理何在,为弱小主持公道正义的他为何要向五斗米折腰,强权者依然强权。
望著阖上的铁门,他一拐一拐的捂著屁股上的鞋印,非常不平的一掬男儿泪,自古忠臣皆遭帝王弃,他认了成不成?
可是——
把他的车还来呀!他不想带著伤一路走回台北。
路——
十分遥远。
“你这样对待朋友很不人道,我想你的朋友一定很少,人人都想在你背後捅一刀。”
朋友?!
对一个身处权力争夺的都市丛林中的人而言,朋友同时也等於敌人,他们表面戴著温和面具与人亲近,一转身便是可怖面容,随时等著将失败者拉下台。
在他三十二年的岁月里,大半的时间用来和权力周旋,打他有记忆以来便接受有计画的培养,一天二十四小时从无空档地密集训练。
前二十八年他意气风发地顺著人生规画图表一步一步走向高峰,金字塔的顶端他走得顺畅无比,傲视群雄地冷睨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
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朋友,事业占据了他全部时间,他以过人的才智和不眠不休的努力才换来今日的成就,很少想过朋友除了利益交换还有何用处。
秦日冯算是他少数交心的知己,他信任他,也交付相当程度的重视,於公於私都是不可或缺的帮手及朋友。
但是有些事他还是不愿与人分享,朋友间的距离不一定要密不可分,人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权利,适当的距离才不致有冲突。
不过存心来看热闹就不必客气,怀有目的的居心轻饶不得,他不会搬块大石头来挡住自己的路。
唯一的办法就是清除它。
“你要为我的无情无义讨论一辈子吗?”他不後悔所作所为。
为之一楞的春天反应慢了一秒,随即慢条斯理地露出春天式的笑容。“你怎么说自己无情无义,你人还没坏到那种地步。”
世界是一张彩布,人人都拥有斑斓的真、善、美,没有绝对的坏人。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坏?”放过她是他的错,他应该再专横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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