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在林梢》第17章


没有缘分相见,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个亲爱的小妹
妹。只要有所需要,你一定要告诉我,就像告诉碧
槐一样。我也有个小弟弟,他和我亲爱万分,我爱
他就像碧槐爱你。所以,我深深能体会你们姐妹之
情。丹枫,不要因为碧槐去世,就改变了你对我的
友谊。请接受我做你的大哥,让我继续照顾你。
丹枫,我知道这封信对你有如晴天霹雳。不幸,
人生常要面临各种意外。想开一点,生死有命,成
败在天!我要重申前面的句子,为我,更为你那亲
爱的姐姐,千祈节哀,千祈珍重!
纸短心长,书不尽意。请接受我最最深切的
祝福
江淮六月廿日深夜”
丹枫对那信笺凝视著,深思著,一遍又一遍的细读著,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把整封信都背诵出来了,却仍然不由自主的去捕捉著那些句子。终于,她把信笺平摊在膝上,抬头注视著桌上的台灯,那台灯有个纯白的灯罩,她就望著那灯罩发呆,直到门铃声音传来。
她跳了起来,摔摔头,长久的注视灯光使她的眼睛发花,她的神志还沉陷在那封信里。当门铃第二次响起,她才惊觉的打开抽屉,把手里的信塞了进去。匆匆的对桌上扫了一眼,她再把那叠旧信笺完全塞进抽屉。整了整衣裳,掠了掠头发,她好整以暇的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江淮手里捧著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大踏步的跨了进来。
“你在忙些什么?”他问:“我在门外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忙,”她笑了笑。“我只是坐在这儿出神。”
“找灵感吗?”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量著她。她穿了件纯白的麻纱衬衫,白长裤,腰上绑了条彩色的丝巾。长发垂肩,飘然若仙,他不自禁的低叹一声。“你美得像梦!你飘逸得像一枝芦花!”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把她拉进了怀里,找寻她的嘴唇。她轻轻的推开了他,走到桌边去,望著那个纸盒问:
“这是什么东西?”“一件礼物。”“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她问。
“不一定要节日才需要送礼,是不是?”他说,笑嘻嘻的去解那包装的绳子。她站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看著。他忽然抬起头来,警觉的盯著她。
“你有心事!”他说。“没有!”她挣扎的说,勉强的笑了笑。
他把盒子推到一边,不再去解它。转过身子来,他正视著她,从她的头发一直看到她的脚尖。他的眼光深邃而敏锐,带著一种穿透似的热力,逗留在她的脸上。他的胳膊轻轻的环绕住她的腰,把她拉近了自己。他仔细的、深沉的审视著她的眼睛。“什么事?”他低沉而有力的问。
“没事!”她固执的说著。
“别骗我,”他用手指抚摩她的眼角。“你的眼睛不会无缘无故而湿的。”他的声音温柔而诚挚,温柔得让人无从抗拒:“告诉我!”
她垂下了睫毛,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说:
“我想,我有点寂寞。”' 。。'
“寂寞?”他不解的。“白天我找过你,你一天都不在家。”
“并不是在家里才会寂寞,”她轻柔的说:“我出去游荡了一整天,在每个街角,每个橱窗,每个商店里……都看到寂寞。所以,我回到家里来。但是,家里也并不比外面好。”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很忙,你不像我这样闲散,我不敢打扰你。”
“不敢打扰我?”他柔声问。“当你寂寞的时候,你却不敢打扰我?人生会有什么事,比你的寂寞对我更严重?”他抚摩她柔软的长发。“我不好,丹枫,你原谅我,我不好。”
“你有什么不好?”她困惑的。
“如果你觉得寂寞,一定是我不好。”他真挚的,诚恳的,温柔的说:“我居然填补不了你心里的空虚?我一定不好!”
“不要!”她抬起头来,仰望著他,她眼底的湿润在扩大。“你不许这样说,也不该这样说!你要了解,我在欧洲长大,这儿对我虽然是故乡,却非常陌生。偶尔,我也会想伦敦,想那儿的朋友,想西敏寺的钟声,想海德公园的露天画廊,想街头的艺术家,想皇家的芭蕾舞,想那无数无数的剧院……那儿,毕竟是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他用手捧著她的面颊,凝视她那深幽如梦的眼睛。
“可怜的丹枫!”他怜惜的说:“你实在弄不清楚那儿是你的家!”她闪动著眼睑,潮湿的眼珠缓缓的转动。
“不要让我影响你的情绪!”她说:“我要看看你带给了我什么礼物。”她想挣脱他。
“先不要看!”他没有放开她。“告诉我,你今晚在什么地方吃的晚餐?”“我……”她转动眼珠,沉思著。“我……”
“你不会忘了吃吧?”他责备的。“你曾经说过我,不该忘记吃饭,我看,你才经常忘记吃饭!”雁儿在林梢16/35
“吃饭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她勉强的笑著,残余的寂寞仍然留在她的眉梢眼底。
“是吗?”他扬了扬眉毛,忽然放开她,转过身子,他在室内找寻。走到壁橱边,他打开壁橱,取出一件白色外套,他丢在她身子,简单明快的说:“走!我知道有家餐厅,有全世界最好的法国面包!虽然不是英国菜,总之是很欧洲很法国的,去吧!”她接过大衣,迟疑的看著他。
“其实,我并不饿!”她说。
“并不一定要饿才吃东西!”他拉著她就向门外走。“如果你很饿,去吃牛排和面包;如果你不太饿,去吃法国田螺;如果你完全不饿,去喝杯酒,吃那儿的法国情调!行了吗?走吧!”他鼓起了她的兴致,身不由主的,她跟他走出了公寓。外面,四月的夜空仍然有著淡淡的凉意。天空中,月亮又圆又大,明亮的照射著大地。云层是稀薄的,几点寒星,挂在遥远的天边。在那儿疏疏落落的闪耀。
“怪不得古人说‘月明星稀’,”丹枫仰望著天空。“原来月亮又圆又大的晚上,星星就特别少。”“你的观察力很强!”他说:“我从没看过比你更喜欢观察一切,研究一切的女孩子!”
“观察力很强吗?”她扫了他一眼。“不见得。最起码,直到如今,我还没有把你观察得很清楚。”
“什么意思?”他微蹙著眉。
“没有什么意思。”她很快的说:“你像一个海洋,深不见底,又包罗万象;你太丰富,不是三天两天就能观察清楚的。你听说过有人凭几个月的工夫,就研究清楚海洋吗?海洋学是一门很大的学问,穷一个人毕生的精力,也不见得研究得透,是不是?”他在月光下看她,她的脸在星光月光灯光下,显得迷离深沉而变幻莫测。“如果我是海洋,你倒像太空。”他说:“不知道到底那一项的学问大?那一项更难观察和研究?”
她低下头去,微笑不语。那笑容含蓄而略带忧愁,是难绘难描而又动人心魄的。没多久,他们已经坐在那名叫“罗曼蒂”的西餐厅里了。这家餐厅确实很法国味,很有欧洲情调,而那松脆的面包,也是非常道地的“法国”化。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先叫了两杯红酒。丹枫一闻到那烤大蒜面包的香味,以及那炸牛排的味道,就宣称她“确实饿了”。于是,他们点了洋葱汤、牛排、和田螺。啜著红酒,丹枫四面张望著,她那“潜在”的“观察力”又在充分发挥。这儿的生意很好,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她的眼光在一桌一桌间扫过,端著酒杯,感慨的说:“在伦敦的时候,我绝想不到,台湾会这样现代化。这儿的牛排,甚至比英国还好。”
“最近两年来,我们经济繁荣得很快,”他说:“你在世界各地能有的生活享受,在这儿都可以享受到。而且,还不必受国外那种种族歧视。这就是我不愿意出国的原因,我的家族观念太重。”“但是,你的两个妹妹都出国了。”
“嫁给留学生,那是不得已。”
“你弟弟呢?也会出国吗?”她问,眼光扫向对面一个角落。在酒吧旁边,有一桌绅士,大约有四、五个人,全是男性,其中有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不住向她这边悄悄注视著。“我弟弟?”江淮想著江浩,想著他的蜗居,他的蜜蜂攻势,他的林晓霜,和他的小雪球。“我不知道。他学了英国文学,这实在是一门很糟糕的科系,我想,他连中国文学都没念好,怎么弄得清楚英国文学?”他笑了起来。“念了快两年的大学,他会背的莎士比亚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有次教授考了一个题目,问他莎士比亚的某句名言有没有错误,为什么?他回答说:没有错误,因为拼音正确!这就是我的宝贝弟弟!聪明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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