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下有蓝鲸》第69章


“小野,”白沧皱眉,他直接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小野,你怎么了?”
怀里的男孩清瘦又脆弱,这些天来好不容易被养出的一点圆润瞬间被从身体中抽离了出去。
“这里……是我们唯一一块清出地面植被做集会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小时候,还被地面铺的石砖磕破过膝盖……”
白沧抱着人,站在一片茂盛又荒芜的草叶中,深深地皱起了眉。
第五十六章 
沐野并没有在白沧怀里待多久; 他深呼吸了几次; 将慌乱与急迫的情绪缓慢地压制下来。等逐渐平复一些之后; 沐野就从蓝鲸先生怀中回到了地面上。
白沧扶着沐野的手臂帮人保持平衡,但是沐野自己站稳之后; 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
他们继续向前走,在白沧眼里,这里的环境和刚刚上山路上所见风景并没有太大差异。除了几大片坡度平缓的空地可以显示这里已经到了山头最高处之外; 周围的花草风貌与来时极为相似——丰盛且富有生机; 独独没有人气。
但是在沐野眼中,这里每一处草叶覆盖下的平地都有过族人的脚印。他还记得各个方位间发生过的那些故事; 可是现在,所有痕迹都像是被同一只手抹去,每一棵倾听过欢笑的树都被苔藻遮住了耳朵。
不只是石碑和集会广场不见了,所有族人的屋舍、垦田、农具和他们自己也都一起消失了。这个沐野生活过十八年的地方,现在却像是被挪走了曾经的全部痕迹; 连一点印证都吝啬于给他留下。
沐野已经从一开始的慌乱变成了木然; 但他还是坚持着继续向前。似乎是只要还有最后一点区域没看完,就不足以说服他相信族群已经消失这件事。
他们走到一片光滑的石壁面前; 低矮的石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沐野怔怔地看着那些藤蔓; 半晌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在白沧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拉他时,沐野却突然开了口。
“这里是洛林大叔的面包坊。”
他张开手臂; 非常认真地比划出一个大致的范围:“面包坊的门造得很宽,要有三扇木门才能挡住; 因为洛林大叔的伴生兽是一只奶牛,为了方便它的进出,才会把门留得那么宽。”
“做面包用的牛奶都是洛林大叔的奶牛自己产的,那只奶牛的脾气有点暴躁,洛林大叔的性子又慢,有时候等不到洛林大叔来挤奶,它就会自己跑进面包坊里来,抵着洛林大叔出去挤奶。”
“面包坊还是山林里最大的售卖处,洛林大叔不仅卖面包,还会从山下运生活用品上来,卖给大家。”
“他小时候给过我一整罐糖纸叠的小青蛙。”沐野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离开的时候,星满还没有储存功能,所以我没能把那罐小青蛙带走。”
白沧的右手中出现了一枚亮晶晶的圆石,他安静地跟在沐野身后,看着人慢慢向前走。
沐野像是在给蓝鲸先生讲原来的事,又仿佛只是在念一个白日里无端生出的梦。他转过石壁拐角,继续向前,一路走到一颗年轻的落叶松下面。
“这里是族长住的地方,”沐野看向树下,“他的儿子小蒙特和我年龄一样大,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很多动物喜欢来找我,但是最后,小蒙特才是年轻一代里第一个驯养伴生兽的人。”
“他的伴生兽是一只一人高的黑熊,看起来特别凶,但其实老是爱偷吃蜂蜜和牛奶。有一次小蒙特半夜跑来找我,把我拉去给黑熊治病,我安抚了它好久,”
白沧站在沐野身后,看不见男孩脸上的表情,但从对方的声音里,他能听出一点怀念的意味:“好不容易等它平静下来,我才知道它因为想去洛林大叔的面包坊里偷吃,被洛林大叔的奶牛一脚踢在了脸上,又疼又委屈,一直在哼唧。”
他们一路走,沐野就一个人慢慢地说,他说了很多很多和自己有关或者无关的事,也没有回头来看蓝鲸先生有没有在听。
白沧在他身后很认真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漏下。他手里的圆石换过了好几枚,每一枚里面都满满当当地存着沐野说过的话。
最后,他们走到了一条蜿蜒的溪流旁边。
沐野站在溪边不远处的草地上,低头仔细地沿着什么东西走了一整圈。他用脚掌丈量出了一个范围来。
“这里,”他抬头朝小溪对面的树林望去,声音轻快起来,“是我住的地方。”
“这是客厅,这是书房。”沐野低下头来在地面上一次一次走着闭合的线路。“还有这,这是我的床。”
“我离开的时候,把能带走的东西都装进行李里面了,可还是有很多东西觉得舍不得。”
“我一开始就想好了,等我找到了我的伴生兽,就可以把它带回来,像其他族人和伴生兽那样,一起在这里生活。”
沐野声音里的轻快终于掩饰不住,零散斑驳着剥落下来,被脚印黏在黑乎乎的地面上。
“我回来了,也有了我的蓝鲸。”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
白沧站在男孩身边,安静地陪伴着他。
沐野突然又往旁边走了走,然后伸出手,从树旁的矮丛里摘了一枚东西出来。
白沧跟过去,发现他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枚玫果,就是当初他们在海边,男孩请他吃的清甜果实。
沐野把矮丛中嫩红色的果实一颗一颗地摘下来,后来手里放不下了,就暂时存进星满里。他动作不停地摘了很久,面前矮丛中的鲜艳果实却像是完全摘不完一样,仍然累累地压在枝头。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果实,又垂眼看看脏兮兮的手掌和鲜艳的玫果,慢慢地停下了动作。
“玫果一年能结四次果实,每次的数量都不多,因为味道好,大家都很喜欢。山林里的几株玫果丛,每一株都有族人守着,一等玫果成熟,就有人依次来采摘。”
沐野的声音还算平稳,语速却逐渐慢了下来。
“临走前我带走的那些玫果,还是攒了很久才积累下来的。”
“原来的时候,枝头上从来不会积累这么多的玫果,早就,早就该有人把它们摘走了……”
饱满又鲜嫩的果实从沐野手心里滚落,男孩清瘦的背脊不堪重负地弯折下来,他像是站都站不住,只能缓慢地弯腰蹲下来,任由嫩红色的果实在他身边洒落一地。
现在,再也不用忙着把这些果实依次平分给别人了。
沐野哭了很久,从沉默到嚎啕再到失声,他很难过,又很茫然,胸口空落落的,灌进了冰凉的风。
他弄丢了回家的路,过去的十八年像是被刚刚被剪断线绳的风筝,看还是能看得到,却始终要提心吊胆地担心着下一秒的彻底消失。沐野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记忆没有差错,每一寸花叶草木也没有差错,差别只在人的痕迹,所有痕迹都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想不明白,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造成现在这般残忍的模样。
沐野哭完之后,连眼角都是红透了的,白沧用清水仔细帮他洗过脸,让好不容易发泄完的男孩能更舒服一点。
矮丛里所有的果实都被白沧用水套包裹着采摘了下来,一股脑全部存进了星野里,连滚落在沐野脚边的那些都没落下。记下沐野所说那些话的圆石被放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稳稳当当地封存起来,放进星满里。
“你的故事很安全,它不会丢。”这些话白沧对沐野说了两遍,一次是在他哭的时候,一次是在他平静下来之后,“就算所有东西都不见了,也还有我,我帮你记着。”
沐野看起来还是很难过,但幸好,他能把难过表现出来,而不是倒灌进心田里,催生苦涩的芽。
他们来到了溪水对面的森林里,溪流上没有桥,沐野是被鲸鱼抱着渡过去的,他对溪水这边的每一棵树也都很熟悉。
沐野情绪稍稍恢复了一些,就能慢慢和蓝鲸先生正常地说些话。白沧问他问题,他也能回答。
白沧一开始就注意了一件事,沐野说过的那些事情里,大多数都是他小时候的记忆。至于那些族人不喜欢他已经兽潮时赶他走的事情,他却只字未提。
等白沧问起后来的事时,沐野的话里才显出了一些端倪。
“小的时候,族人对我都很好。”沐野轻声说着,还带着些鼻音,“从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父母,是邻居们帮扶着照顾我长大的,同龄的小孩子,我们一起也都玩得很开心。”
“但是后来,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他们对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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