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第17章


“何必那么省,你难道是环保专员?”
“地球上许多儿童正捱饿。”
诺芹忍不住笑,“文思你真有趣。”
可惜,时间到了,还需赶稿。
这时,文思问她:“你表妹的近况如何?”
诺芹取过钻戒,凝视一会儿,才答:“他给她指环。”
“她怕错失了机会以后不再?”
“是,十年之后,她已老大,孤独,失意,忽然在美术馆碰见他,他携同妻儿,正在参观毕加索展品,那秀丽的太太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正是她退回去的大钻戒,他俩的小孩聪明活泼,他大方地走过来招呼她……”
“真不愧是大作家。”
“我还有其它事,下次再谈。”
噫,同文思成为笔友了。
因为彼此不相识,可以坦率地发表意见,不必你虞我诈,顾忌多多。
诺芹睡了。
半夜,她忽然惊醒。
在床上呆坐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一时间不能肯定,又再入睡。
第二天,她忙着做俗务:到争行处理事情,买家常用品,选购内衣……一去大半天。
怪不得女明星都用助手,若岑诺芹也有近身助理,就可以专心写作。
所有写作人都不愿承认天份所限,作品不受读者欢迎,一定怪社会风气差,没人爱看书,还有,媚俗者金腰带,清高人却饿饭等。
诺芹一度困惑:“还有人怀才不遇吗?”
一位编辑笑答:“有,仍有些老人家在报上填充,最爱指正他人错字。”
“不是说今日文坛属于年轻人吗,人人假装廿二三岁。”
“真假年轻人写不了那么多。”
诺片问文思:“副刊应否取消?”
“副刊文化属本市独有,人民日报与华尔街日报均无副刊,一样生存得很好。”
“总有一日会全盘淘汰的吧。”
“嗯,作家可以像欧美写作人一样,同出版社合作,直接出书。”
“文思,你可有正当职业?”
“主持信箱不能维生。”
“果然是业余高手。”
“不敢当。”
“你的正职是什么?”
她不回答。
“你教书。”
“被你猜中,真是鬼灵精。”
诺芹大乐,“在哪间大学?”
“在维多利亚大学教法律。”
诺芹怔住,“你不在本市?”
“我住加拿大卑诗省。”
“什么,你一直在外国?”
“是呀。”
“可是,电邮号码却属本市。”
“我用卫星电话,任何号码都一样。
“呀,原来你不是我们一份子。”
“不可以那样说,我在都会接受中小学教育。”
“可是你刮尽都会资源后却跑去外国,你没有感恩图报。”
“……”
诺芹理直气壮,“你凭什么主持信箱,你不了解都会情况。”
那边没有答复。
“喂,喂。”
“我在聆听教诲。”
“不过,你不说,我真不知道要乘十二小时飞机才见得到你。”
“你想见我?”
“笔友总有见面的时候。”
“吵个面红耳赤,不如不见。”
“不会的,我们都是文明人。”
“你文明?哈哈哈哈哈。”
“喂。”
诺芹挂断电话。
她不住在本市,真奇怪,编辑部怎么会找到这个人?一直以来,诺芹都以为可能在街上碰见她。
第7章
下午,李中孚给她电话。
“我谈别的事,不是给你压力。”
“什么事?”
“记得你说过在伊利沙伯二号邮轮上度蜜月最舒服。”
“是,我说过,环游世界,三个月后才上岸。”
“我刚才查过,明春有空位。”
天沥沥下雨,天色昏暗,嫁了中孚,十五年后的傍晚可以闲闲说:“大儿明年进高中,长大不少,每隔三个月需买新鞋新袄”,那么,对方会答:“幸亏收入固定,这些还难不倒我”,然后,寒夜跟着温暖起来。
“诺芹,你在想什么?”
“一会我去帮姐姐收拾行李。”
“冬日去加国,好似不是时候。”
“一下子看到最坏的,若能够接受,明年春暖花开,更有惊喜。”
“说得也是。”
“上飞机那日,你来开车吧。”
“也好。”
出乎意料之外,庭风只带了一件中型行李。
“就这么一点?”
“可以现买,何必多带。”
“顺风。”
庭风怨道:“一直骗我们说会陪伴我们。”
“你才去个星期就会回来。”
诺芹殷殷向姐姐道别。
李中孚眼尖,“我觉得庭风不似只去一星期。”
诺芹一怔,“为什么?”
“第六感。”
“不可靠。”
“为什么不跟随姐姐?”
诺芹本来想俏皮地说:“为着你”,随即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去了那边,我会枯萎。”
“那边也有中文报。”
“你是希望我走?”
“不不不当然小。”
诺芹说:“写给六百万人及二十万人看是有分别的。”
“我很庆幸你留下来。”
“假如春假她尚未回来,我们去看她。”
当夜,睡到一半,诺芹又惊醒。
是为着一个疑团。
她朦胧间摸不到关键。
第二天早上,找到维多利亚大学的网址,诺芹细细查起资料来。
法律系共有五个教席,六十名学生。
教授与讲师中都没有华裔,亦无妇女。
文思是信口开河吗?
她拨电话找林立虹。
接线生大抵是新来的,对各色人等阶级弄不清楚,又不够勤力,没把名单背熟。
“林立虹?你等等。”
电话接通,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呵,不是又走了吧,走马灯似换人。
“林立虹不是这个分机。”
“对不起,我重新再打。”
幸亏没有离职。
林的声音很快传来,“谁?”
“岑诺芹。”
“明晚是编者作者联谊会,你来不来?”
“我问你一件事。”
“请说。”
“文思可是住在外国?”
“是,稿件由加国传真过来,我已经说太多。”
“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太多,总之是你的拍档,一朝卖座,合作无间,万一失却读者,关门大的吉,就那么简单。”
“她交稿没有?”
“一向比你准时,毋需人催。”
“你可有见过她?”
“记得吗,我不是约稿人。”
对,信箱始创人是伍思本,一个几乎已经被大家遗忘的名字。
“我没见过她。”
“字迹如何?”
“小姐,除了你,人人都用电脑打字了。”
再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事了吧,我得去开会,还有,晚会希望见到你。”
诺芹把双臂枕在脑后,躺在长沙发上。
有什么必要那样神秘,真可笑,虽然说是私人意愿,但完全没有透明度,其人一定非常谨慎多疑。
诺芹吁出一口气。
她站起来,这样写:“我的真名叫岑诺芹,想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却犹疑了,对方不说,岑诺芹为什么要先招供?
她又倒在沙发上。
还是含蓄点好。
片刻盹着了,恍惚间像是看到母亲的影子朝一个灰色的空间走去,诺芹伸长手,想抓住母亲衣角,但是影子已经消失。
她有强烈悲哀感觉,知道以后都不再可以见到母亲,胸口似中了一拳,闷纳难受。
刚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姐姐的声音。
诺芹诧异,“到了,这么快?”
“才半天而已。”
“感觉如何?”——
“真要我的老命。”
“什么事?”
“处处禁烟,飞机上不能吸,汽车里不准吸,憋死了,只能站街上抵瘾,像流莺。”
“用尼古丁黏贴呀。”
“皮肤红肿,受不了。”
“还有尼古丁糖。”
“都不行。”
“老姐,索性戒掉,心身健康。”
“你先把电话地址抄下。”
“是什么地方?”
“月租酒店式服务公寓,对牢河,风景非常好,涤涤十分喜欢,一会我陪她到楼下游泳。”
诺芹骇笑,“你多久没穿泳衣?”
“太久了。”有点再世为人般感慨。
庭风叹息,“凡事小心。”
“再联络。”
真巧,信箱里有一封高计梁的信,也附着地址电话。
“生活还过得去,获朋友收留,做小食生意,已安顿下来。”
诺芹连忙回一张问候卡片。
从此天南地北,庭风再也不会同他见面。
传真机里有讯息。
“早,你好。”
诺芹回答:“像你这般有智能的人,是否全无烦恼?”
“你对我估计过高。”
“最近将来,会否返来探亲?”
“恐怕不会。”
诺芹忽然问:“可怜高堂明镜悲白发下一句是什么?”
“朝如青丝暮成雪。”
“将进酒真是世上最佳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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