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第17章


这场雨到下午才渐渐停下来,温度也随之下降,不再像昨天那样闷热,打开窗户,清爽的风飘进来,流过皮肤,有一种刚刚冲完冷水澡的舒适感。
我们从床上也足足懒到下午,光着身子,腿脚都缠在一起,像是诡异的连体婴,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能将我们分开一样,若不是胃实在无法抗住饥饿,我们大概会颓废到夜晚。
尽管如此,我们也在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分才懒散的走出旅馆,随便找了一家餐厅,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食物,吃的狼吞虎咽,像参加了一场试吃比赛,势必要把特等奖的大礼包捧回家一样。
走出餐馆,天已经彻底暗下来,霓虹灯重新装上灵魂,开始花枝招展的在迷幻夜色里戏弄游客。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相信过不了多时,就会在某条街的角落碰见已经烂醉倒地的都市白领,而并非什么酒鬼。东京的生活压力和节奏远比我想象中要恐怖,大部分中年人们都戴着一层面具,小心翼翼的融入这个花天酒地的大染缸,祈求能在生命的乏味旅途中从这里得到一些放飞自我的快感和一丝自我安慰的救赎。我喜欢这里的开放和浮夸,但也无比畏惧看到那一张张憔悴的脸。
“我们去东京塔吧?”耿旭东突然提议。
“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睡个饱觉,攒足精力明天一早去富士山,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会陪你”我动了小脑筋,让他来做选择,我猜他一定舍不得劳驾我。
“回去拿个相机,如果你不愿意出来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耿旭东这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家伙从来没让我得逞过,我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漫步在东京街头呢?
取到相机后,搭乘大江户线到达赤羽桥站,走出站口,一路步行,东京铁搭的轮廓渐显清晰。相比新宿,这边的街道要冷清许多,只亮着几盏路灯和稀少的行人。当我登上特别眺望台透过被蓝色光晕烘染的玻璃窗俯瞰整个东京繁华夜色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半个小时前想要回去睡个饱觉的举动是有多么愚蠢,我怎么能错过如此美景?庄严、震撼、奇妙,浪漫,像是驾着飞船飘在外太空,脱离了世界,脱离了所有冷眼旁观。
“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怎么办?”我靠在围栏上,沉浸在这迷人夜色里。
他沉默,举着相机记录美景。
“我们真的不能留在这吗?”我继续追问。
他慢慢放下相机,沉下头“你觉得这景色真实吗?”
“怎么不真实?它就存在这!”
“等到白天站在这时,你看到的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我转头看向他,眼神对视。冷漠,没有温度。我后悔了,后悔问他这个问题,我早应该知道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跨过隔离带自讨苦吃?鬼才相信我根本无法控制住情绪,忧郁的像一把打蔫的扫帚,让人莫名的嫌弃和厌恶,包括我自己。
我们没在交谈,停留不久后便默不作声的行下铁塔,我一直跟在耿旭东身后,直接来到铁塔下南侧的一片空地上,随后他便倚身躺下,举起相机,开始拍照。这是仰望铁塔全貌最好的角度,并且异常安静,只有远处散落着几个行人。于是也跟着他一起躺下,手掌叠起来枕在头下,仰望着令人神往的东京铁塔,像前一天我们在新宿御苑的公园仰望流云一样。
“走吧!”拍完照的耿旭东起身呼唤我。
“躺在这呆一会儿吧!”
他又重新躺下,相机放在胸口,和我一起仰望。
“对不起”我们几乎同时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开始心照不宣的傻笑。
“我不应该再问你这么无聊的问题,你知道的,我只是怕失去你”
“你也知道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鬼才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
“对啊,鬼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在心里想。
“林坤,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不会很难过”
“我大概会窒息吧……”
那一天,我一直想要将前夜在涩谷街头背叛过他的秘密告诉他,我不想对他有任何隐藏,我们之间的爱是纯洁的、干净的、至高无上的、凌驾于一切的。可是不知为何,我最后还是没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口,我们的爱在浑然不觉间变质,就像那件沾了油渍的洁白T恤,它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即使他不在乎也不行。
很多年后,耿旭东和我说,其实那一天他也有个秘密想要告诉我,只不过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将这个秘密埋在这,像一粒种子。但是他扒掉了芽径,不会生根,也不会成长,就这样永远的沉睡在这,似乎从未赋予过它什么意义一样。
不谋而合,我们在2007的那个夏天将彼此的秘密埋在了东京铁塔下。在那个浪漫的深感迷茫和无助的夜晚,我们已悄悄走失在彼此心间,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发现而已。或许,只是我没有发现。
而他,早有预感。
晚上躺在床上的耿旭东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他说“我们玩一次反义词游戏吧?”
“我真的好困”我显得有些不耐烦,睡意在脑袋里打转。猛然间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清醒,他这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转过头。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们很久没玩了,睡吧”他开始安抚我“就让我这样抱着你”
平静了几秒种后他反复的在我耳边喃喃自语“你的反义词是谁?是我。我的反义词是谁?是你……”
但我依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足以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和女人比起来,男人的第六感简直是空谈摆设。我觉得也许是他有些自责,自认为在东京铁塔上的那一番话有伤到我。我甚至有那么一点得意,他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躲在我的庇护下,有一种被他依赖和需要的自豪感,就像直视他到达高潮那一刻面红耳赤的脸,但与□□的满足感不同的是没有事后突如其来的平息,我的心始终都是填满的。
毫无征兆。不,应该是我太愚蠢。早晨醒来后没有发现他的身影,高声呼喊,依然没有应答。走进浴室,不在。拉开阳台上的窗帘,不在。那他去哪了?难道是去买早餐准备用来弥补和讨好我?不对,行李箱怎么也不在了?相机也不在了?我开始慌了,无助的在原地画弧。最后翻开衣柜,不在。只留下那件白色T恤,领口上夹着一张相片,那张我唯一不舍得化为灰烬的相片,相片后面是洋洋洒洒的几个英文大字:Never again。
我已经无法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那一刻的感受了,我跪落在衣柜旁,抱着那件白色T恤,哽咽到没有任何声音,却足以击碎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狼狈的爬起来点起一支烟,颤抖的拨打他的电话号码,真他妈的可笑,来到东京前我们并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服务,一怒之下摔出手机,散落了一地,就像我们此时此刻支离破碎的狗屁情感一样,再也没有机会拼凑完整。耿旭东离开了我的世界,就在我满心欢喜憧憬未来的那个时候。
他成为了我眼中最无情冷酷的人,像一条长满脓包的蜥蜴,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那个我曾幻想和耿旭东生活在东京的美梦像泡沫一样破碎在了那天清晨。
那一天,我完全变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像个吸毒成瘾的惯犯托着沉重的脚步行在东京街头。午夜时分,魂不知鬼不觉的又带着某种明确目的的来到涩谷,找到那个曾让我怦然心动的街头艺人,他正在收拾装备,准备离开。我站在他面前,点起一支烟,用力的吸了一口,转手把烟递到他嘴边。他迟疑了一会儿,慢慢抚过我的手,他接受了我的邀请。我们来到了旅馆,疯狂的大干了一场。
我在作践自己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那天做了我和耿旭东至今为止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痛,撕裂的痛。
但是比起那颗我原以为只会为他一人跳动的心脏,这点痛,根本不值一提。
我恨他,却也只能用恨来拯救自己落魄的灵魂。
最后我一个人去了富士山,站在五合目,只望见了迷雾和流云。不过,心情却异常的平静,仿佛我们从未来过东京一样。我知道他不见了,也知道他还在,就像那富士山一样,藏在了迷雾深处。
我想,我迷路了。
我想,他在故意躲着我。
我想,我们会不会就这样错过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两天后,我回到北京,空荡的房间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出现。值得庆幸的、同时也令我可悲的是有一些关于他的东西还留在那间向阳的屋子里。有他用过的发胶和梳子,有他穿过的有些卡脚的拖鞋,床头上还剩着半瓶去东京前夜喝过的汽水,柜子里还挂着几件他的衣服,仅剩的一点贪婪促使我攥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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