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影时情》第21章


“我猜现在你已经不会了?”她猜想,无法想象他杀人不眨眼的画面。
“不,现在还是一样。”他无意识的微笑,嘴角净是哀伤。“只要灵魂仍在,没有人能在杀人时还能无动于衷。”
是啊,没有人能,包括她的狼。
在这一刻她十分庆幸她是掉入他的网中。银色的眼睛或许是人们眼中的恶魔,却是她无言的天使。在她的眼中,没有人比他更接近上帝,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佩戴天上的光环。
“死亡让所有人变得平等,让素昧平生的人也会为彼此的命运落泪。”她突然想起曾在某本书上看来的字句,不由得感慨。
“你说得对。”死亡的确能使一切瞬间化为平等。“然而生命是一首哀歌,你只能用最大的诚意与它搏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如何去解释法国目前的状况。”
是啊,以目前的法国而言,能在数不尽的战事中活下来便是奇迹。
“我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还给老百姓一个平静的生活。”战争不过是权力者的游戏罢了,受苦的却是老百姓。
“这也是我的希望。”他深有同感,执起她的手,表情显得如此温柔。“为了你,我会尽力做到。”在她的手背印上一吻之后,他的眼神转为坚决,似乎已经想到破城的方法。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夏荷勒堡苦不堪言的居民所做的承诺。
持久的围城容易增加传染病的危险,特别是腹泻和痢疾。有些围城的攻击者会故意发射一些动物的腐尸引起传染病的流行,以达到破城的目的。
但亚蒙从不用那一套,那种惨无人道的攻城法他向来不屑用。他喜欢多用点脑,而不是像只秃鹰,捡传染病剩下的利益。腐败的城墙对他的胜利没有任何帮助,共会害惨堡内求助无门的居民而已。
经过一夜反复的思考,他决定切断夏荷勒堡的水源。他们一定想不到他竟能找到埋藏于藤蔓堆中的取水道,若不是经验丰富的围城者是想象不到的,多半会采取挖地道破城的方法。挖地道不失为一个破城的好方法,缺点是耗时过久,亚蒙渴望的方式是速战速决,一点和他们耗下去的兴致也没有。
于是他派人连夜切断水源,让困在堡内的人一滴水也没得喝,果然不出他所料,天未亮就看见对方高挂白旗,接着打开城门投降。
疲倦的居民拖着蹒跚的步伐神情黯然的走出来迎接新主人,亚蒙仅是对他们中示所有权,而后将勃艮地的旗帜挂上,正式宣告夏荷勒堡易主。所有的程序在几个钟头内完成,待一切办妥后,亚蒙驱马回营,打算立刻告诉琉音这个好消息。
独自坐在营帐里发呆的琉音无聊到快发疯,自从上次她泪洒战场后亚蒙就严禁她走出帐幕一步,就怕她又忍不住伤心。
但她还是伤心,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瞬间变成冰冷的尸体,这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残酷的,因此她只能将自己关在帐营中,尽量不去想帐外那些可怕的征战。
随着铰棍的摇晃,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遂无聊的唱起歌来。悠扬的歌声宛若黄莺,时而清亮时而温婉,教人忍不住驻足聆听。
站在帐外的亚蒙也跟着这意外的天籁扬起眉毛微笑起来。原来他的小貂会唱歌,而且歌声不赖,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上天赐予的圣乐,安慰每一位旅人疲倦的心。
他安静的掀起帘幕,悄悄地走近,双手抱胸立定站好欣赏她娇弱的背影,闭上眼睛倾听她柔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专心于歌唱的琉音才察觉有人存在。她倏地停止歌声,尴尬地看着亚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脸红心跳的间。真糗!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听多久了,她唱了好一会儿了。
“为什么不继续唱?”他笑而不答。“你有天使的歌声,有上天赐予的珍贵资产。”
天使的歌声?
听到这句话她不禁愣住了。她知道她的声音不差,但从没人用“天使”两字形容她的声音。
“我的天使,你愿意用你的歌声眷顾我这只疲惫的狼吗?”穿著盔甲的身影慢步走近,用比盔甲还亮眼的眼神凝望着她,看得她极不自在。
“我不知道该唱些什么,我懂的曲子不多。”她讷讷地说道,极力控制胸口不听话的心跳。
“唱你刚唱的那首歌就行了,那首曲子十分动听。它的曲名是?”他从没听过那种旋律,恐怕是异世界的产物吧。
曲名?她不禁愣住了,那首歌一直存在她的记忆之中,在她阴淡的人生中印下模糊的影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唱那首歌,为什么还记得那些旋律?
“我不知道。”她诚实的回答,表情困惑。“我甚至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唱那首歌。”只是一直无法忘记它的旋律,和遥远模糊的声音。
亚蒙先是静静地聆听她的困惑,而后露出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他捧起琉音迷惘的脸颊,柔柔地对她开口。
“闭上眼,小貂。”她照做,低柔的声音彷佛带有催眠力量,镇定她的情绪。
“仔细回想是谁在唱那首歌,是谁的双手轻碰你的面颊,是谁抱着你坐在大腿上告诉你不要害怕,他会永远保护你?”
是谁?在亚蒙轻如鸿毛的音绳下,琉音循线一步一步踱向遥远的影子,一吋一吋的移动寻找过往的痕迹。
然后,她看见她了!看见二岁时的自己,也看见年轻正常的母亲抱着她坐在大腿上,口中哼的便是那首歌曲——那首她记不起名字的天籁之音。原来她的母亲也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好声音,只是她忘了,只是被痛苦的记忆掩埋起来而已。“琉音乖,不能哭哦。”无法开口的琉音只懂得以哭来表达情绪,只懂得无言的哭闹。
“妈妈在这里哦,妈妈一定会永远保护着你。所以,不要哭。”
脆弱的誓言彷佛还在耳际,单薄的人影却已消失。伸出一双瘦弱的手臂,不愿母亲就此离去的琉音拚命张开十指,企图抓住远去的身影。
“妈……妈……”她哭泣地张眼,在她面前的不是母亲温热的手臂或呆滞的眼神,她抓住的也不是淡去的母亲,而是亚蒙宽阔的胸膛,将她压紧给她最有力的支撑。
“记起来了吗?”他再度抬起琉音的脸,为她拭去垂落的泪珠。
“嗯。”她战栗的点头,还无法从过去的影像里走出来。
“在你的记忆深处,一直保有你母亲温柔的影子和天使般的声音,所以你才能毫无困难的唱出你不懂的曲调。”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往往是追寻过去痕迹的最佳线索。
一定是的,否则她不可能唱得出她没听过的歌曲。
“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你的眼中写满了伤痕的事吗?”
她点点头,而且她认为他也受伤了,痊愈的痕迹至今仍在。
“忧伤总是比喜悦更容易进入人们的记忆,继而抹煞曾经幸福的痕迹。但是我们都忘了一件事,幸福不是一个固有的东西,而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必须及早掌握,更不该因为无法拥有全部,便否定所有的点点滴滴。”
她是否定了。在她的记忆中只剩被遗弃的忧伤和不被接受的痛苦。但自私的她却忽略了一点,她也同样遗弃了她母亲。她母亲进入了忧伤的世界,她又何尝不是呢?假如当初她再努力点、再有耐心点,她母亲或许会清醒,或许会对她微笑,或许能让事情变得不同。
然而,她的自私眼盲让事情变得更糟,并下意识的怪罪意识不清的母亲,甚至忘了过去的点点滴滴。
如今,那些被爱的日子又重新回到她跟前,或许短暂,也许稀疏,却都是她年幼的回忆,她怎么能忘?怎能只看见自己所受的伤?她母亲伤得比她更重啊!
“对不起!”羞愧的眼泪瞬间决堤,掉入亚蒙宽阔的胸膛,让他的宽大将她紧紧包围。“对不起!”她的泪水几乎停不下来,只是一直哭。
“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他代替她母亲原谅她,深信如果她母亲还活在这世上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
在亚蒙宽广的海洋中,琉音尽情的让心中的悔恨宣泄。上帝的安排是很奇妙的,她相信他之所以让她掉进古代,必是有意将她托付给亚蒙,教她重新体认爱的真谛。
再一次地,她拥紧了他,像只渴望温暖的小貂。
“如果你想钻进我的胸膛休息的话,我建议你帮我将这身盔甲卸下来,否则你永远只碰得到冰冷的铁片。”满含笑意的调侃灌入她低垂的耳朵,她连忙直起身来,尴尬的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不好意思的低头,七手八脚的开始执行她的卸甲任务,沉重的盔甲由一片片巨大的铁片组成,难卸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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